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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閬立刻快走幾步,繞開吳糾,往前走到車隊中間,不過他不知王子鄭就在緇車中,而是越過了緇車,他還以為王子鄭在士兵的隊伍里,但是這麼多士兵,一時又找不到,只好朗聲說:“鄭兒,為父知道你在這裡。”

  姬閬對著那些士兵說話,卻不知王子鄭在他身後的緇車中,姬閬繼續說:“為父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事情,但是為父待你是真心的,鄭兒一直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為父已經習慣你在身邊,如今你不辭而別,你讓為父該當如何是好?你若體諒為父,為父求你,與我回宮去罷。”

  王子鄭坐在緇車中,靜靜的聽著,雙手垂在身側,已經攥成了拳,他的最坐姿已經從坐在席上,變成了跪坐,恐怕若是姬閬再多說一句離不開他的話,王子鄭就要起身走出緇車了。

  王子鄭無聲的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慢慢欠起身來,伸手輕輕打起車帘子,只是從緇車的帘子fèng隙中,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姬閬離他很近很近,近到王子鄭只要肯伸出手,就能碰到姬閬的肩膀,然而王子鄭沒有伸手,只是在姬閬轉過頭來的時候,將車簾給放了下來。

  姬閬不知王子鄭就在自己身後,他沒聽到回應,有些失魂落魄,慢慢回過身來,身後的緇車帘子發出“啪”的一聲,吳糾和齊侯都覺得,若不是因為姬閬失魂落魄,那緇車帘子那麼大動靜,姬閬肯定會發現的。

  吳糾咳嗽了一聲,說:“天子,王子可能也是年輕,頑心還重,說不定頑夠了,也就會回來了。”

  姬閬看著自己的袖袍,喃喃的搖頭說:“不,鄭兒一向最為穩重,他不是說著頑的……若我讓他這麼走了,他便真的會說到做到,再也不會回來了……”

  姬閬慢慢伸起手來,揉著自己的額角,低聲說:“還要我怎麼辦,還要我怎麼做,鄭兒……”

  吳糾都快看不下去了,抬頭看了一眼緇車,不過在緇車中靜悄悄的,王子鄭仍然沒有說話,似乎已經下定決心離開了。

  其實吳糾倒是沒覺得王子鄭的身世怎麼樣,畢竟身為赤狄人的翟國,其實並非是北方的少數民族,很多狄人只是被周天子命名為狄人,畢竟他們在北面,而且不服管教,但是很多狄人,其實並非外族。

  翟國同樣是黃帝軒轅氏的後裔,並且源自周成王次子,周成王當年封他第二個兒子在翟這個地方食邑,便是做官,當一方之主,因此翟國也是周朝的正統後裔。

  不過因為翟國不服管教,沒有被正式冊封,因此連子爵都不是,但是又因為驍勇善戰,十分具有威脅力,還有一點,翟國的確有赤狄人的血脈,畢竟翟國地處北面,與戎人和狄人都有接觸,但是這並不能說是混淆血統,就好像齊侯的父親乃是齊國國君,而母親是衛國國女一樣,齊侯仍然是齊國最尊貴的血統,並不能說是混淆,因此吳糾並不覺得王子鄭的血統有什麼問題,要說姬閬一定要他做太子,只要姬閬能堵住悠悠眾口,也沒有什麼。

  不過如今姬閬剛剛登基,的確無法堵住悠悠眾口,王子鄭這才選擇離開,以免給姬閬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姬閬失魂落魄的站在緇車前面,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的檢查那些士兵,可是士兵太多了,根本檢查不過來,姬閬的表情越來越失落,越來越落魄。

  吳糾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不過他深知王子鄭比自己了解姬閬的性子,若是王子鄭真的留下來,姬閬肯定鞠躬盡力的讓他做太子,得罪一票士大夫不在話下,因此吳糾也是同意王子鄭離開的,起碼是暫時離開。

  吳糾乾脆說:“天子,如今時辰不早了,感謝天子來親自踐行,那我們便啟程了。”

  吳糾說著,就要蹬車,齊侯先行上車,王子鄭趕緊閃開,靠著車壁,以免被外面的姬閬看到,齊侯伸手扶著吳糾,也登上緇車。

  車帘子“嘩啦!”一聲放了下來,阻隔了王子鄭的視線,他最後看了一眼姬閬,姬閬站在車外,一身黑色的朝袍,黑色顯得他無比單薄,透露出一股寂然……

  吳糾看了一眼王子鄭,低聲說:“你可想好了?”

  王子鄭也低聲說:“鄭想好了,多謝楚王成全。”

  齊侯心中說,該多謝孤成全才是,你不知道孤看你多礙眼,多想把你推下車。

  吳糾點了點頭,說:“啟程罷!”

  潘崇又一次發號施令,命令隊伍啟程,潘崇剛要朗聲說啟程兩個字,不過這個時候姬閬突然抬手制止了潘崇,說:“等等!”

  齊侯坐在車中翻了個白眼,伸手托著自己的下巴,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吳糾戳了他一下,齊侯這才稍微收斂了一下表情。

  吳糾這個時候笑眯眯的打起一些車簾,說:“天子,不知還有什麼事情麼?”

  姬閬突然大步走過來,說:“楚王,還請您將鄭兒交出來。”

  吳糾眨了眨眼睛,一臉驚訝的說:“長王子?長王子不在寡人這裡啊,天子您恐怕找錯了地方,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罷。”

  姬閬說:“我沒有找錯地方,鄭兒想要離開洛師,只能跟著你們的隊伍,他就在隊伍之中,請楚王將鄭兒交給我。”

  吳糾仍然裝作一臉驚訝,說:“天子的話越來越深奧了,叫人聽不懂呢。”

  姬閬臉色陰沉下來,說:“楚王,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請您將鄭兒交出來。”

  吳糾笑著說:“都說了,糾實在聽不懂天子的話。”

  姬閬氣的要死,臉色都漲紅了,乾脆一甩袖子,說:“今日若是楚王不將小兒交出來,寡人是不會讓你們走的。”

  姬閬軟的不行來硬的了,恰巧吳糾和齊侯一樣,吃軟不吃硬,吳糾笑了一聲,說:“說沒有自然沒有,就算天子不讓我們走,也照樣沒有,頂多賴在天子的地頭上,白吃白喝幾天罷了。”

  “你!”

  姬閬氣的不行,呼吸都粗重了,臉色陰沉的說:“寡人說過了,若今日楚王不交出小兒,寡人是不會讓你們出城的。”

  吳糾說:“哦?是麼?那麼天子待如何呢?還能把我們抓起來?”

  姬閬的臉色漲紅,顯然被吳糾給氣炸了,齊侯和王子鄭都以為姬閬會發怒,不過良久之後,姬閬並沒有發怒,只是靜靜的站著,吳糾都還以為他睡著了。

  卻在這個時候,姬閬淡淡的說:“若楚王肯將鄭兒交出,閬願意給楚王下跪。”

  他說著,吳糾嚇了一大跳,生怕他跪下來,姬閬則是一掀黑色衣擺,真的要跪。

  緇車中的王子鄭也吃了一驚,畢竟這是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多齊國和楚國的士兵,身後還有洛師的士大夫,姬閬若是真的下跪了,那麼這一跪就要“名留青史”了。

  齊侯在緇車中那是相當的無奈,他本已經忍耐王子鄭很久了,王子鄭當電燈泡完全不自知,如今齊侯終於一抬手,直接將王子鄭給推了出去。

  王子鄭此時正在驚訝,完全沒想到齊侯在後背搞小動作,齊侯手勁兒很大,直接捏住他的脖頸麻筋兒,一把將王子鄭推出了緇車。

  “嘭!!”一聲,若不是王子鄭反應快,可能下跪的就是他了,王子鄭猛地從緇車中摔下來,翻了一個身,反應很快的安穩落地。

  姬閬正要下跪,他拽著自己的黑色衣擺,沒想到王子鄭竟然從緇車中下來,震驚的睜大眼睛,說:“鄭兒……”

  王子鄭已經暴露了,對上姬閬的眼神,心中搖擺不定,一瞬間他幾乎不想走了,姬閬快速走過來,不給王子鄭反應的機會,“嘭!”一聲,一把將王子鄭抱在懷中。

  王子鄭比姬閬高很多,姬閬這般擁抱著王子鄭,王子鄭需要微微彎下腰來,感覺姬閬的手死死扣在自己後背,一點兒也不放鬆,那種感覺好像生怕自己逃跑一般。

  姬閬的聲音有些哽咽,低聲說:“鄭兒,求你別走,為父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事,讓為父彌補你,只要你不離開,讓為父做什麼都可以……鄭兒,為父只有你一個人了。”

  王子鄭慢慢伸手回抱著姬閬,低聲說:“父親,您還有江山啊,周國的大好江山。”

  姬閬聽他這麼說,更不敢撒手,急促的說:“鄭兒,你聽我說……”

  他的話卻被王子鄭打斷了,說:“父親,您好不容易才坐上天子之位,兒子不是您的絆腳石,更不想做您的絆腳石,兒子太了解父親了,因此才想要離開,兒子也知道,父親是真的待兒子好,是該兒子回報您的時候了。”

  姬閬不撒手,王子鄭甚至感覺到自己脖頸旁邊有些微微濕濡,連忙輕輕拍著姬閬的後背,溫聲說:“父親,想想看罷,您的大好江山已經在面前了,不能因為鄭兒就失去這一切,這都是您夢寐以求的東西,要牢牢握住……兒子要走,並非是怨恨父親,恰恰相反,反而是為了父親,說到底,兒子並非您的親骨肉,若沒有一番作為,如何能服眾,如何能配做您的兒子?”

  姬閬低聲說:“你若想要有作為,留在洛師也可以,為父可以幫你。”

  王子鄭笑了笑,低聲說:“兒子恰恰不想要您的這種幫助,父親的幫助反而會給兒子,甚至給父親引來詬病……父親,等兒子有成之後,一定會回來,堂堂正正的做您的兒子,讓您引以為傲。”

  姬閬不願撒手,王子鄭這回是真的感覺到了,他的肩膀和脖頸濕了一片,在他的印象中,姬閬是個很強硬傲慢,甚至是專制的人,他沒見過姬閬哭,這還是第一次。

  吳糾見外面兩個人久久擁抱的樣子,不由嘆氣說:“也不是生離死別,啟程罷,再不走晚上沒有落腳的驛館了。”

  他這麼說,王子鄭連忙安撫的輕輕拍著姬閬的後背,低聲笑著說:“父親,別讓您的士大夫們笑話了,兒子要走了,您記得好生將養身子,兒子不在您身邊,也要按時用藥,千萬別讓兒子在遠方還心疼,知道麼?”

  姬閬點了點頭,根本說不出話來,王子鄭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離開了姬閬的懷抱,往後退了兩步,衝著姬閬拜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隨即才起身說:“父親保重!”

  姬閬這才抬起頭來,他的眼圈有些紅,鼻尖兒也是紅的,對王子鄭拱手說:“等你凱旋。”

  王子鄭也拱起手,笑了一聲,說:“一定!”

  齊侯見他們“依依不捨”,說:“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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