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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侯又說:“羅人摧毀枝江水利,孤也略有耳聞,特令我齊國大司空匽尚前來支援。”

  匽尚這個人,本就是楚國的卿大夫,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起碼已經不在世的葆申知道,彭宇也知道,很多斗家的卿大夫也知道,斗祁就更是知道了。

  匽尚是個什麼樣的人,斗祁自然也明白,水力裡面沒人能超越匽尚,當年熊貲派匽尚去做臥底,斗祁還在做令尹,斗祁多次勸阻熊貲,告訴他匽尚是人才,非常厲害的人才,去做臥底不如放在楚國,讓他興修水利,楚國河水這麼多,水流充沛,還是修水利好,然而熊貲不聽,結果就是匽尚變成了齊國卿大夫,而且搖身一變,成了齊國上卿大司空。

  如此一來,很簡單的說,斗祁不信匽尚了,如今匽尚再回來,吳糾鬆了口氣,畢竟他是相信齊侯的,而身為楚國莫敖的斗祁來說,他不信匽尚了,覺得匽尚也可能是齊國派來疲憊楚國的細作。

  斗祁皺了皺眉,他本想反對,不過這個時候正好有人進來,報告說:“王上!喜報!巴國和庸國退兵了!”

  巴國和庸國本就沒有打仗的意思,只是配合羅人來一個釜底抽薪而已,如今羅人全面敗退,都被俘虜了,巴國和庸國雖然勢力不小,但是完全沒辦法和楚國這種大國抗衡,只好退兵罷手。

  不只是退兵,而且還送來了求和信。

  吳糾一聽,笑了一聲,說:“這次我楚軍能大敗羅人,齊公援手功不可沒,其次便是樂尹彭仲慡的退兵妙計,拖延了時機,讓我楚軍得以轉換還,彭卿青年才俊,的確才華過人呢。”

  彭仲慡被吳糾這樣誇獎,連忙站出來拱手說:“謝王上誇讚。”

  吳糾笑著說:“寡人並非誇讚你,只是說了一番實事,彭卿大才,臨危不懼,又對我楚國忠心耿耿,彭卿可想要什麼賞賜?只要是寡人拿得出手的,官位、爵位、土地、錢財、美人,彭卿你可以一一細數。”

  吳糾這麼一說,眾人全都心中一震,齊侯都聽出來了,這暗示太明顯了,吳糾就想讓彭仲慡提出自己想做令尹。

  斗家的人面面相覷,斗祁臉色都變了,彭仲慡這次的確有功,如不是因為他提出了“空城計”,恐怕羅人早就打進來了,根本拖延不到鼎城的兵馬援助,也拖延不到齊侯帶兵援助。

  因此彭仲慡功不可沒,而且還是頭等功,但是讓他來做楚國的令尹,斗祁是第一個不服氣的,畢竟彭仲慡今年剛滿二十歲,在斗祁眼中,吳糾和齊侯都是初出茅廬的奶娃娃,更別說彭仲慡了。

  斗祁正在著急,卻見彭仲慡拱手笑著說:“為王上分憂解難,本是臣子分內之事,仲慡不敢有求。”

  吳糾當真是恨鐵不成鋼啊,然而若彭仲慡不是這樣的人,吳糾又怎麼會重用他呢?彭仲慡這個人好生有意思,在潘崇心中,是有目的的忠心,而在彭仲慡的心中,則是無欲無求的忠心,他仿佛是一種純白的顏色,根本不會被權貴所侵染。

  吳糾“哈哈”大笑了一聲,說:“彭仲慡,你讓寡人汗顏呢。”

  他這麼說,何止是吳糾汗顏,斗祁一瞬間也有些汗顏,幸虧自己沒有說話,不然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豈不是汗顏?豈不是丟了若敖氏的面子?

  吳糾又說:“好,那你記著,若有一日你想起什麼想要的,儘管與寡人開口便是,寡人這句話,永遠做數。”

  彭仲慡笑了笑,他本就生的俊逸,這麼一笑起來,更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出塵之感,別看他是個書生,卻有一種霸道的神色,拱手說:“謝王上厚愛。”

  眾人說過了彭仲慡,一邊的潘崇突然走出來,“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嚇了眾人一跳。

  吳糾則是說:“潘卿,何故行此大禮呢?”

  潘崇跪在地上不起來,將自己的冠冕都摘掉了,雙手捧著,恭敬的放在一邊兒,給吳糾恭恭敬敬的叩了一頭,他這動作把眾人全都弄蒙了。

  要知道官帽代表的就是官位,帽子在古代人心中很重要,而潘崇將自己的冠冕摘了下來。

  眾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潘崇,因為大家都知道,潘崇這個人,為了權貴可以不擇手段,他眼光毒辣,明白誰才值得跟隨,為了這個,不惜“出賣”葆申,在潘崇心中,還有什麼能比冠冕更重要的呢?

  而如今潘崇摘掉了自己的冠冕,叩首在地上。

  潘崇淡淡的說:“王上,潘崇汗顏,有違王上厚愛,自以為是一意孤行,完全沒有注意羅人的圈套,致使郢都城一度陷入被圍的危機,若不是潘崇自大妄為,也不止於此,潘崇愧對司馬一職,請王上下令,准潘崇辭去司馬一職。”

  潘崇此話說完,眾人紛紛驚訝,潘崇竟然主動辭官?在楚國沒有令尹的狀況下,潘崇辭的可是如今的第一權臣司馬的官位,潘崇上任司馬,不足一個月,竟然自動請辭。

  斗家的人都驚訝的看著潘崇,先要知道潘崇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按照他們的了解,潘崇這個唯利是圖的人,決計不會自己辭官,而如今,他們仿佛幻聽一樣。

  斗家的人仔細一琢磨,恐怕潘崇是以退為進,知道郢都被圍,他這個司馬難辭其咎,便以退為進的想要博得楚王的憐憫。

  眾人這麼一想,才稍微好轉一些。

  吳糾眯著眼睛,看著跪在殿中的潘崇,一時沒有說話。

  潘崇的確把權貴看的很重,然而在門尹身亡,環列之尹重病之後,潘崇才一下明白了自己有多渺小,他一直以來都是那種狂妄自大,恃才傲物的蠢材……

  這次可謂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對於潘崇來說,幾乎將他擊垮。

  潘崇叩首在地,吳糾沒有說話,大殿一時間很安靜,沒一個人敢說話。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已經回到席上坐下的彭仲慡突然又站了起來,走過來拱手說:“王上,仲慡有事稟報。”

  吳糾笑了笑,說:“哦?可是彭卿突然想到什麼想要的了?”

  彭仲慡則是坦然的說:“王上英明,正是。”

  他這話一出,眾人又是吃了一驚,比方才潘崇辭官還要吃驚,畢竟彭仲慡剛剛才說沒有想要的,沒想到這麼一會兒,話音還沒落一會兒呢,彭仲慡竟然主動站出來,出爾反爾了。

  吳糾則是笑著說:“是麼?那彭卿想要什麼,只要寡人做得到,不妨直言罷?”

  彭仲慡笑了笑,側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仍然以頭搶地的潘崇,說:“王上,仲慡想請王上饒過司馬此回。”

  他這話音一落,眾人驚訝不已,殿上一下就喧譁起來,旁邊的潘崇也驚訝的抬起頭來,吃驚的瞪著彭仲慡。

  吳糾感覺彭仲慡沒有讓自己失望,說出來的話,果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吳糾笑著說:“彭卿當真?”

  彭仲慡則說:“大丈夫一眼千金,自然當真。王上,潘大夫固然有錯,但是潘大夫為了郢都,為了楚國,奔波勞走,可謂是盡心盡力,郢都城被包圍的時候,潘大夫不惜涉險,悄悄送信出郢都城,這才引來了鼎城兵馬,與齊公援兵南北夾擊,一舉將反叛的羅人擒住,若沒有潘大夫涉險,就沒有今日巴國庸國知難而退,請王上三思……況且。”

  彭仲慡說著,舉起目光,環視了一下四周,又說:“羅人造反,損毀枝江水利,水淹丹陽城,直逼郢都,這些事情其實早有動向,而我楚國為何沒有準備?數月之前,仲慡曾記得王上提出遷移羅人一說,但是被當時卿大夫集體反對,未能預料於未然,這難道只是司馬一個人的過失麼?巴國庸國下戰書,司馬調兵遣將,因此才誤入圈套,初心也是為了我楚國大業,而羅人反叛,直逼郢都,仔細想想,難道我郢都之中,除了門尹,環列之尹之外,就再沒有旁的軍隊了麼?”

  他說著,目光直視著斗祁,斗祁渾身一震,吳糾也眯了眯眼睛。

  彭仲慡這逼問責問的態度,讓卿大夫們都震驚了,因為彭仲慡直逼到了重點,其實郢都城中,除了門尹和環列之尹之外,還有一股很強大有力的軍隊,那便是——若敖六卒。

  若敖氏勢力強大,除了朝中勢力,其實也有自己的軍隊,這軍隊不歸楚王管轄,便是若敖六卒,可以比擬任何精銳部隊。

  在巴國庸國下達戰書之後,斗祁為了給吳糾下馬威看,為了讓吳糾知道斗家在楚國的重量,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若敖六卒一直沒有動向,就駐紮在郢都城外。

  羅人撲向郢都城的時候,不是斗祁不想調動若敖六卒救援,而是當時已經無法調動,來不及調動。

  這事兒本沒人責怪斗祁,畢竟斗祁沒什麼過失,而他的過失只是無動於衷罷了,此時彭仲慡卻將事情抬到了明面上。

  彭仲慡不愧是個呆子,是個痴人,潘崇見他這麼說,連忙使勁拽他的衣角,低聲讓彭仲慡住嘴,斗家有若敖六卒,兵馬足夠將彭仲慡碎屍萬段剁成肉泥,而彭仲慡一副渾然不怕的樣子,而且還是為潘崇出頭,潘崇如何能不緊張。

  彭仲慡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說:“王上與各位卿大夫想想看,這一切難道真的是司馬的過失麼?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我楚國朝廷內部,暗自離心,各有異心的緣故麼?試問若我楚國內部堅若磐石,如何會被羅人從中間開了一個口子呢?”

  彭仲慡此番話一落,眾人愣是被他逼問的不敢抬頭,楚國內部的確有很多黨派,各自較勁兒,不能說他們不忠心,然而他們的忠心建立各自的宗族基礎上,互不信任,互相猜忌,甚是互相打壓,畢竟政治總是排他的。

  彭仲慡的話十分難聽,好像生生打了眾人十個耳刮子,而且酣暢淋漓,啪啪有聲,打得眾人抬不起頭來,一時殿上連呼吸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齊侯是個身外人,不小心旁觀了一場好戲,看到朝上氣氛很緊張,突然哈哈大笑,拍手說:“孤早聽說楚國樂尹彭仲慡口才驚人,今日一見,真真兒了得,果然是人才,恭喜楚王,楚國之內人才輩出,他日定能震懾四方啊。”

  齊侯嘴巴甜,這麼一說,氣氛也稍微活絡了一些,吳糾則是說:“齊公謬讚了,齊公仗義援手,今日還有慶功宴,請齊公賞臉。”

  齊侯拱手說:“楚王言重了,孤一定赴宴。”

  齊侯說著,因為他們還要談楚國內部的事情,避免大家尷尬,就帶著曹劌和匽尚先離開了。

  等齊侯走了,吳糾才說:“潘卿,還跪著做什麼?不起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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