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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侯施施然走進去,隨便拿了個帕子擦自己的頭髮,笑眯眯的說:“時辰不早了,二哥與召師傅也早些睡,明日一早咱們還要上山去尋曹劌。”

  吳糾一聽,拱手說:“君上,明日一早還請君上逗留農舍,糾帶人先行上山,若是尋到,再請君上上山……”

  他的話還沒說完,齊侯卻擺了擺手,說:“自是尋覓人才,當然心誠所致,孤可不能坐享其成,不是麼?”

  吳糾一聽,就沒有再說話,他聽著齊侯的口氣,笑眯眯半真半假的,也料想到,齊侯估計是不放心自己,那曹劌是人才,恐怕齊侯是不想讓自己和曹劌多說話。

  再者就是……

  方才湖中的那塊石頭也多少讓齊侯心裡有些忌憚,長幼之序,到底是他的一塊心病。

  在齊宮之中晚間還有一些娛樂,但是在這偏遠的農舍之中,就沒有任何可以戲耍的東西了,天色一黑,村民們就準備休息了,因為這種地方根本沒有油燈這種奢侈品,夜間沒有東西照明,所以只剩下休息。

  很快,不到十戶的小村子就安靜下來,家家閉戶,變得悄無聲息,齊侯坐在榻邊,把自己的頭髮擦了擦,但是擦得也是不很細緻,隨即把帕子一丟,脫了黑色的外袍,只著裡衣躺在榻上,拉過被子蓋好。

  吳糾見齊侯要就寢了,連忙將他們帶來的油燈滅掉,然後輕聲走到門口,他還沒有洗漱,就算不去沐浴,怎麼也要洗漱一番才行。

  吳糾走到門口,召忽一見,側目往榻上看了一眼,齊侯散著長發,半cháo濕的濕發披散下來,一半搭在背上,一半搭在床榻上,側著身,背對著門,似乎已經要睡下了。

  召忽趕緊悄聲跟著吳糾也出了房間,然後輕輕把門帶上,房間裡一時間只剩下了就寢的齊侯,還有守在門口的小童子清。

  “咔噠”一聲輕響,粗陋的房門關閉上,齊侯輕輕閉合的雙眼突然睜開了,望著斑駁的牆壁。

  子清站在門口,頗為有些不安,低著頭揪著自己的袖口,伸手拽著上面的線頭兒,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兒,輕輕扣了扣手腕上的一塊很深的傷疤。

  子清的衣裳發出輕微的磨蹭聲,就聽到就寢在榻上的齊侯突然用很輕的聲音說:“子清,有話便說。”

  子清被嚇了一跳,雖然齊侯背對著他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但是子清還是連忙跪下來,低著頭,輕聲說:“君上……小臣……小臣無能,小臣似乎……似乎被公子糾發現了。”

  齊侯沒有轉過身,也沒有發出任何驚嘆的聲音,只是淡淡的說:“孤知道了。”

  子清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齊侯是什麼意思,他是一枚暗棋,早晚有被發現的一天,如果被發現了,恐怕就是一枚棄子,子清深明這個道理,但是他亦沒有任何辦法,畢竟誰讓他生的命苦,也無法改變。

  子清一直感激齊侯的恩惠,就算如今將要變成一枚棄子,子清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然而齊侯卻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孤知道了”,就沒有後話了。

  子清心裡十分不安,但是也不敢多問,跪在地上好一會兒,齊侯就仿佛是睡著了一樣,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動。

  只是後背上的濕發隨著齊侯的呼吸,慢慢的滑落下去了幾縷,空氣仿佛都要凝結起來。

  子清不敢起身,就聽到齊侯終於又說了一句話,但是似乎不是對子清說的,而是淡淡的自言自語,聲音很輕,語氣低沉嘆息的說:“不及黃泉……無相見……”

  子清沒聽清齊侯在說什麼,只得說:“君上?”

  齊侯這個時候動了一下,一縷黑髮從後背披散下去,發出“簌簌”的聲音,卻只是換了一個姿勢,似乎仍然在安睡,閉著眼睛說:“起罷。”

  子清趕緊起身,一時間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齊侯仿佛真的睡著了……

  吳糾輕聲走出房間,召忽趕緊也跟出來,跟著吳糾走遠一些,才小聲說:“公子,這怎麼回事兒?齊侯他到底什麼意思?”

  吳糾突然搭上召忽手腕,輕聲說:“小聲些,隨我來。”

  召忽突然被他搭了手腕,險些嚇了一跳,感覺手腕都要燙飛起來,連忙跟著吳糾往前走了幾步,到了沒人的地方。

  吳糾這才鬆開手,召忽也鬆了口氣,就聽吳糾說:“召師傅,在外面就當心些,千萬要恭敬,什麼齊侯?要稱君上。”

  在召忽心中,君上自然是吳糾,然而如今大勢已定,坐在國君之位上的,卻不是吳糾,召忽如何能甘心。

  不過召忽還是點點頭,他是知道輕重的人,吳糾又說:“什麼意思?無非是試探我罷了,還有召師傅,一定要恭恭敬敬,明日一早咱們上山尋了曹劌,所幸這梁甫山不大,一日也遍尋完了,早些回去。”

  召忽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雖然召忽一路跟著逃出齊國,路上也曾經受過很多苦,不是沒打過地鋪,尤其讓他在齊侯榻邊上打地鋪,召忽還真是萬分不甘心。

  吳糾要去沐浴,畢竟他一會兒要和齊侯睡在一張榻上,不沐浴太失禮節,吳糾還問召師傅要不要一起去,嚇得召忽一身冷汗,趕緊使勁搖頭搖手。

  吳糾也不知道召忽怎麼了,一會兒臉色發白,一會兒臉色發紅,好像自己是洪水猛獸一般,一聽說要去沐浴,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召忽磕磕巴巴的說:“我……我剛才……才……跟、跟大牙說好了,一起……一起去,公子你先去罷。”

  吳糾有些奇怪的看著結巴的召忽,說:“召師傅,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我幫你去叫醫官麼?”

  召忽又連連擺手,說:“公子你快去罷,召忽就……就是水土不服。”

  吳糾奇怪的看著召忽,不過最後還是先走了,準備去沐浴,吳糾一走,召忽“呼——”一聲嘆出口氣,同時還伸手抹了一下額頭,真的出汗了,是嚇得。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呵呵”的笑聲從後背傳來,召忽嚇了一跳,連忙回身去看,他是習劍之人,警覺性本是很好,但是剛才太緊張,一時間竟然忘了警覺,突然有人在自己後背發笑,召忽才聽到,頓時心裡一驚。

  回頭一看,原來那發笑之人竟然是東郭牙,東郭牙一身青衫,笑眯眯的負手立在召忽身後,微微低垂著頭看他,因為東郭牙站在石階上,他本就比召忽高,此時更高了,垂頭看著召忽,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召忽發紅的耳背都看的清清楚楚。

  召忽瞪了他一眼,說:“笑什麼?”

  東郭牙仍然笑眯眯的說:“中庶子,東郭怎的不記得,和中庶子約定過,要同去沐浴?”

  東郭牙顯然方才聽見了,在打趣召忽,召忽一聽,何止是耳朵紅,這會兒脖頸都紅透了,配著一身白衫,格外的顯眼。

  召忽氣的差點跺腳,惡聲惡氣的說:“笑,笑什麼笑?不許笑!你……你還笑?!”

  召忽臉色通紅,伸手搭在劍上,眼看就要拔劍衝過來了,東郭牙趕緊壓住他拔劍的手背,說:“好好,是東郭失禮,東郭向中庶子賠不是。”

  召忽“哼”了一聲,這才拍開東郭牙的手,把自己的手也從佩劍上鬆了下來。

  東郭牙說:“其實東郭也是一片好心,過來提醒中庶子幾句。”

  召忽挑眉說:“好心?”

  東郭牙笑著說:“自然,中庶子要為君上守夜,東郭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太放心。”

  召忽丟了一副白眼兒給他,說:“你真當我是三歲的頑童?只會壞大事兒?”

  東郭牙搖頭說:“中庶子與鮑大夫、管大夫並稱鼎之三足,定然有過人之處,東郭是萬萬不及的。”

  吳糾沐浴回來,cháo濕的頭髮匆匆束起來,就看到召忽和東郭牙兩個人竟然肩並肩的坐在石階上聊天,也不知說了什麼,召忽似乎要擼胳膊挽袖子的打人,但也不是真的打人,東郭牙似乎在服軟,看起來聊得還挺開心。

  吳糾走過去,笑著說:“我還以為召師傅和東郭師傅不對盤,這樣看起來兩位感情還挺好。”

  召忽沒想到吳糾這麼快就回來了,東郭牙剛才還在打趣他,現在就聽到了吳糾的聲音,嚇得召忽心裡一驚,也不知有沒有被吳糾聽到。

  不過看吳糾這樣子,應該是沒聽到,東郭牙則是淡然的多,笑著說:“中庶子才識淵博,東郭牙能結交中庶子,實在是幸事。”

  召忽哼哼了一聲,不過聽東郭牙誇獎自己,心裡還是極為受用的。

  吳糾說:“召師傅和東郭師傅也別聊得太晚,明日一早還要上山。”

  召忽和東郭牙應了一聲,吳糾就往房間走去,輕輕推開門,子清還站在門邊上,低著頭就跟睡著了一樣,不過吳糾一進來,子清稍微動了一下。

  而齊侯則是背對著房門,呼吸已經綿長,似乎早就睡著了,而且睡得分外的沉。

  吳糾走進去,本想把榻上的被褥悄悄搬下來,再鋪到地上,不過就在他走過去的時候,榻上躺著的人“唰!”一下就睜開了雙眼,一雙狹長的虎目一點兒睡意也沒有,裡面全是清明之色,笑眯眯的注視著吳糾。

  吳糾嚇了一哆嗦,險些後退一步,齊侯笑著說:“二哥,上榻罷。”

  吳糾沒有“逃跑”成功,值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說:“謝君上恩典。”

  他說著,動作慢吞吞的和衣躺在榻邊上,將自己的被子蓋好,和齊侯中間留了很大一個空隙,恨不得能再躺一個成年男子。

  齊侯笑了一聲,又轉過頭去,沒再說話,很快房間沉入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召忽也悄悄進來,看了一眼榻上閉目的吳糾,又看了一眼背對著房門的齊侯,於是慢慢坐在自己的地鋪上。

  召忽前半夜是坐著的,並不敢睡,後半夜實在困了,也沒有什麼事兒,就躺下來睡了,子清需要守夜,前半夜站在門口守著。

  吳糾前半夜也沒有睡著,畢竟他要和一隻老虎同塌而眠,根本無法放鬆下來,腦子裡閃來閃去的,一會兒是湖中石頭上的七個字,一會兒又是上輩子的慘死,還有很多凌亂的畫面。

  吳糾前半夜好不容易睡著了一小會兒,又做了噩夢,猛地嚇醒過來,其他人都沒有醒過來,子清聽到吳糾的粗喘聲趕緊過來查看。

  吳糾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搖了搖頭,聲音低啞的說:“無事,你也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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