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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沒有打擾他,尤其是麥危,他顴骨突出,臉頰肌肉細不可查地微微抽搐著,抿著厚厚的嘴唇一言不發,凝神屏氣,制住女兒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滲出冷汗,暴露了他心底的緊張和忐忑。

  忽然,葉少卿的眉頭動了動,呼吸微沉,似乎已經走到了死胡同,懷靈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又看向情況越來越糟糕的麥可可,她的瞳孔已經侵染成了紅黑色,麥危幾乎快要制不住她。

  到極限了嗎?

  葉少卿虛化的精神力形態停在最後一堵牆壁前,再也無法前進一步,污泥不斷地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無論他打碎多少,都能重新聚集,他似乎聽見微弱的抽泣聲從裡面傳出來,那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快要聽不見了。

  葉少卿在心底嘆了口氣,原本準備抽身離去的腳步,又轉了回去。

  “夜錚不讓我在人前使用聖光,但是如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姑且一試吧……”

  時間分分秒秒地流逝,再這樣下去,如果葉少卿也沒有法子挽救,這個女孩一旦像其他染上獸瘟的異獸那樣徹底陷入瘋狂,除了一死別無他途。

  麥危心頭恍如壓了一座大山一般沉重,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睜睜地看著女兒白皙的皮膚開始變黑。

  “不……”

  前一刻還在狂躁中的麥可可,突然被定格了似的,呆滯地垂下青筋暴起的脖子,葉少卿緊閉的雙眼,恰在此刻霍然睜開!

  無數的星光落在他眼底,宛如聖火被點燃,熱烈地灼燒出燦爛的金色,恢弘大氣,肅穆莊嚴。

  從來沒有直接接觸過聖光的懷靈,在一瞬間懵了,差點被洶湧而來的無形氣浪掀翻在地,麥危大驚失色,甚至比得知女兒瀕死更加不可置信!

  葉少卿一隻手掌平直地按在麥可可額前,冷峻的臉孔漠然地看著他,視線在一瞬間拔高,金色的瞳孔沒有波瀾起伏,沒有感情流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視蒼生,又像透過她,凝視著虛空中無邊際的遠方。

  在這一刻,他似乎有種錯覺,仿佛世間萬物都在他一掌之間。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聖光強大的力量將正對著葉少卿的麥危壓迫的連退好幾步,直到後背抵住牆壁,無路可退才停下來,麥可可全身被聖光包圍,無力地浮在空中,黑氣被純淨的光芒淨化,自他皮膚飛快地褪色,血紅的瞳孔也慢慢恢復了正常,一切都在向好的情況發展,死神似乎也為聖光所攝,逐漸離她遠去。

  身為鑑獸師聯合會會長的麥危,絕不會錯認聖光的氣息,眼前正在拯救他最愛的女兒的,正是最神聖、純正的神降之光。

  是了,如果這世上有奇蹟,那必定是神明的垂簾,莫非祂聽見了自己的祈禱?派下神使前來救贖可可嗎?

  麥危渾身顫抖,激動得幾乎熱淚盈眶,為自己黃泉路上失而復得的愛女,也為自己親眼見證神跡的一幕。

  金色的光芒緩緩消散,麥可可倒在地上,睫毛輕輕顫動著,在父親的呼喚下悠悠轉醒,眼神還帶著意識尚未完全回籠的迷茫。

  “可可,你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認得出我是誰嗎?”

  麥可可疑惑地看著他,問:“父親,你好奇怪,為什麼這麼問?”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這是哪兒?我怎麼了嗎?這兩位是——”

  “啊,他們是……”麥危一時語塞,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連他二人的名字都忘記問了。

  “我是葉少卿,一個普通祭司,這位是燎原行省黑川教殿的主教懷靈。”葉少卿眼底含著一絲疲態,沙啞地說了一句,“送你女兒回房好好睡一覺吧,她的意識海需要休養。”

  麥危點點頭,深深凝望著葉少卿久久不語,在後者正納悶的時候,他突然做出了一個令在場三人都措手不及的舉動,嚇了他們一大跳。

  ——這位年過半百威望甚隆的鑒獸師會長突兀地後退一步,朝葉少卿徐徐跪下俯首,額頭輕輕碰觸了一下對方的腳尖。

  “……你幹什麼?!”葉少卿驚訝莫名,下意識退了一步。

  “父親?!”

  然而麥危卻執意行了最高禮節,神態無比虔誠懇切,沒有絲毫扭捏和勉強,做完這一切,他才在女兒的攙扶下站起來,帶著尊敬和恭謙的笑容,向葉少卿點頭致意:“您的恩典,我麥危將永生銘記。”

  “???”葉少卿一臉懵逼,這傢伙腦殼進水了嗎?

  麥危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我並不只是出於感激,能向您行禮,是我的榮幸,請您不要介意。”

  麥可可疑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這個年紀輕的青年究竟是何方神聖?

  懷靈神色複雜地望著葉少卿,他倒是有點理解,方才有那麼一瞬間,對方身上確實有種讓人想頂禮膜拜的氣質,但同時心底又生出更多的疑惑來——這小子的來頭好像比他想像得還要大得多啊!

  葉少卿雖然已經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麼久,很多時候依然不太能理解他們的腦迴路。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為了救那姑娘他已經很累了,現在想爬到床上睡個三天三夜。

  “咦?那不是大黑?大黑怎麼會這樣?!”麥可可好不容易從父親言行的震驚中回過神,一眼就發覺了被冰凍起來的黑狼屍體,她臉色陡然變得慘白,甦醒之後空蕩蕩的意識海,再也沒有了與自己靈獸的聯繫。

  麥危皺著眉,搖了搖頭,扶著愛女不斷顫抖的雙肩,沉聲道:“大黑它……得了治不好的病症,這件事我再慢慢跟你說,你現在需要休息,不要太傷心,大黑本來也年紀大了,到了該走的時候,你早該有心理準備的。葉祭司閣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明日一早我希望能再來打擾。”

  “叫我葉少卿就行了。”葉少卿被他的敬語叫的一身雞皮疙瘩,他看著這對父女在管家和扈從的陪同下離開,順便帶走了狼屍,今晚的驚心動魄總算是告一段落。

  一回頭,身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盯著他的懷靈。

  “你饒了我吧,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雖然我也很想告訴你,但是我師父不讓我說。”在懷靈問出問題之前,葉少卿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搶白將他堵了回去。

  懷靈張了張嘴,眨了眨眼睛,一副憋到內傷的委屈勁:“……”

  果然,那傢伙又開始在腦內自動腦補了。

  葉少卿鬆了口氣,把他送出房間,甩掉拖鞋一頭便栽倒在床上,累得一根指頭也不想動。

  迷迷糊糊地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臉頰突然一陣瘙癢,葉少卿皺著眉撓了幾下,嘟囔一句夜錚別鬧。

  手指不經意碰到一團軟乎乎的毛團,他下意識抓在手裡揉了揉,忽然一個激靈,於黑暗裡睜開眼。

  借著月光,他看清了手裡的毛團,卻不是夜錚的大尾巴,而是小嘰的毛屁股。

  頃刻間,濃重的失落像烏雲後的冷雨一樣澆頭而下,淋得葉少卿睡意全無,小嘰睡眼惺忪地蹭蹭主人的掌心,葉少卿輕輕將它放在枕頭上,下床,趿著拖鞋獨自坐在客廳里。

  四下靜極,視野里黑漆漆的一片,葉少卿點亮夜燈,披著外衣陷在沙發里,忽然覺得有點冷,外衣再厚也終究不如狐皮毛毯暖和啊……

  左右睡不著,他翻閱起了夜錚留下的筆記和批註,安靜而專注,上面的一筆一划都很潦糙,看得出夜錚寫的時候有多匆忙,趁他睡著才化出人形,真是狡猾的狐狸!

  昏黃的燈光溫柔地照亮了葉少卿的側臉,也許溫柔的不是燈光,而是他臉上思念的神情,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像cháo水一樣淹沒了他。

  桌上剩下的半盒花苔點心,早已涼得硬邦邦,葉少卿忍不住放在嘴裡又咬了一口。

  嘖,又酸又澀。

  可惡的狐狸精,怎麼這麼久了,還不出現在他夢裡。

  同樣的星空下,光明神殿中央一座塔樓高聳入雲,頂層的寢殿寬敞得過分,顯得有些空蕩。精緻的四角鏤空香籠,安神香的青煙裊裊騰升。

  花了半夜的時間處理完堆積的教務,夜錚側臥在床榻上,銀髮散亂地鋪著,透過窗子,望向遙不可及的夜空彼方……

  第63章

  初升的太陽照亮了銀白的新雪,紛紛揚揚漫天揮灑,一夜之間,大地銀裝素裹,提醒著人們年關的到來。

  葉少卿只睡了後半夜,敲門聲將他從被窩裡吵醒,隨意地抹了把臉,腦袋頂著耍賴不走的小嘰去開門。

  不出意外,門外站著麥危和管家,仍是那身莊重的藏青色制服,披著厚厚的皮絨外套,眼底都掛著淡淡的青色,顯然昨夜忙了一夜都沒睡好。

  “麥會長,麥小姐還好嗎?”葉少卿將他讓進屋,管家利落地將早餐車推進來,沉默地布菜,面上已經沒有了昨日的跋扈和傲慢,取而代之的是歉意和恭敬。

  “好多了,還在睡,我沒有叫醒她。唉,沒想到在即將訂婚的前夕發生這種意外,哼,要是被我查出有人在背後搞鬼,絕不輕饒!”麥危眼底閃過一絲怒氣,親自替葉少卿倒了茶,情緒又很快平復下來,說道,“昨天我派人連夜追查,早上的時候才確定,三天前,我們從帝都啟程來梵洲的前一頁,大黑徹夜未歸,不知道跑去了哪裡,第二天又自己跑回來,回來以後比平時安靜了很多,路上它不是和我女兒呆在一起,就是在房間裡,並沒有發生可疑的事。”

  葉少卿摩挲著下巴,蹙眉道:“也就是說,源頭很可能不是在此地,而是在帝都?”

  麥危點點頭:“我花了一夜的時間,檢查大黑的屍身,它的晶核確實被污染了,但是奇怪的是,污染的痕跡和染上獸瘟的異獸極為不同,不是那種黑色,而是淺灰色,而且有獸瘟的晶核會隨著污染程度加深,晶核逐漸被腐蝕而碎片化,最後完全蝕盡,異獸也因此死亡,但是大黑的晶核完全沒有腐蝕的跡象,它死去後,晶核竟然還可以被正常利用。”

  “換言之,它的情況與獸瘟有著本質的區別,那根本不是獸瘟!”

  房內陷入了沉默。

  半晌,葉少卿道:“會長是懷疑,黑狼是遭遇了某種不為人所知的歹毒神術?甚至有可能是針對您或您的女兒的一次謀殺?”

  “非常有可能!”麥危咬牙切齒地重重點頭,良久,又道,“若是如此,雖然排除爆發大規模獸瘟的可能,但是以傳染性來看,情況同樣惡劣,不,如果是有人在背後操控,可能更加糟糕。我要馬上啟程返回帝都,向中央教廷和皇帝陛下匯報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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