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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叫住對方,那人影卻越走越快,逐漸走出了他的視線,留下葉少卿獨自一人漂浮在無邊無際的虛空里,天地茫茫,孑然一身。

  有雨落下,打在他臉上,冰涼徹骨,葉少卿抹了一把,雨勢卻越來越大,淋得他渾身透濕——一個噴嚏將他從大雨中拯救出來——葉少卿悠悠轉醒,摸到臉頰一片濕潤,當然不是雨水,而是小嘰的口水。

  “……”葉少卿一陣無語,兩根手指拎著小嘰的後頸,把幾乎爬到他臉上的傢伙丟開,“奇怪,死狐狸去哪兒了?今晚怎麼這麼大方,窩都讓給小嘰了。”

  他披衣起身,順便解決一下尿意,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小嘰的呼嚕聲,什麼也聽不見,找了一圈,連根狐狸毛都沒有。

  兩條劍眉一點點蹙起來,葉少卿在窗台下撈起落在地上的祭司袍,上面還殘留著一絲熟悉的氣息。無端地,他心裡驟然騰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他打開桌燈,暖黃的燈光瞬間照亮了一摞筆記和書本,將他臉上的憂慮和凝重也照得一清二楚,一封信箋靜靜地躺在那裡,上面只寫著一句話:為師在帝都等你——夜錚。

  “我操——”

  這兩個脫口而出的字完美而貼切地展現了葉少卿看見這句話的心情,他把這封只有一句話的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聯想到之前夜錚奇怪的言行,終於確定了那隻死狐狸精不是在跟自己開惡劣的玩笑,它是真的離家出走、不告而別了!

  家?不對,這兒可不是“家”,也許它將要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葉少卿自嘲地一笑,還說什麼“屬於它的地方就是屬於自己的地方”,騙鬼呢。

  “走了才清淨呢,誰要去帝都找你啊……”葉少卿將信紙一巴掌拍在桌上,背光的半張臉陰沉著,前面男扮女裝撩他的帳還沒算清,現在又說走就走,連個解釋都沒有留下。

  葉少卿臉上的肌肉緊緊繃著,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漆黑的眼眸中翻滾著陰霾與惱火——他對待大部分人與事都相當淡漠,鮮少有如此生氣的時候。

  以夜錚對他的了解,顯然很清楚葉少卿一定會發火,那麼它選擇這麼做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它有不得不走的理由,其二……以它惡劣的性子說不定很樂意看他生氣的樣子呢。

  “小畜生,等我捉到你非扒了你的狐狸皮不可!”葉少卿虛著眼,睡意全無,將小嘰弄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快聞聞那隻死狐狸往哪兒跑了!”

  “嗷?”小嘰剛睡醒的腦袋還有點懵,它雖然嗷嗷叫但它不是狗啊!

  在主人逼視的目光下,小嘰只好努力分辨空氣中殘留的氣息,猶豫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尋了一個方向跑出去。

  黎明前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時候,寒風徹骨,葉少卿跟在小嘰後面,跑跑停停,呼出的熱氣在冰冷的黑夜裡瞬間涼透。

  四下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小嘰在附近繞了幾圈,徹底迷失了方向,一臉無辜地巴巴望著主人。葉少卿沒有怪它,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黑洞洞地前方,雙腿重逾千斤,竟不知腳下走過的路,究竟是離夜錚更近一步,還是更遠一點。

  “回去吧……”半晌,他低低地道。

  不知是否被主人憂慮悵惘的心情影響,小嘰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不高不低地扇著翅膀。

  葉少卿沉默地往回走,小嘰偷偷瞄一眼主人凝重的神情,又覺得還不如讓大魔王回來搶它的窩呢。

  不知走了多久,飛在前面的小嘰突然停下來。

  “——嗷吼!!!”感覺到帶著敵意的陌生氣息,它瞬間炸起渾身的毛,低吼著示警。

  “什麼人?”葉少卿警惕地盯著前方扶著牆根站起來,並慢慢向他們靠近的人影,緩緩眯起雙眼。

  第57章

  附近的路燈年久失修,朦朧的月光穿過枝頭依稀勾勒出一道頎長的身影,半邊肩膀貼著院牆,一步步朝他們走來,步伐緩慢,好似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

  小嘰從空中落地,刨動尖利的爪子,高高地豎起尾巴,不斷沖對方發出警告的吼聲,而那人卻視若無睹,仍在逼近。

  餘光掃一眼壞損的路燈,葉少卿指尖微動,隨意在空中劃了幾個符號,玻璃罩內的燈泡花像是迴光返照似的掙扎了一下,最終有氣無力地吐出了一線微弱的光芒,斜斜打在那人身上,映照出半張蒼白瘦削的俊臉,和身上髒兮兮皺巴巴的衣服,襤褸得像個乞丐。

  另外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之中,露出的半邊神色冷漠,只是一雙幽深的眼卻極是明亮,不見半點渾濁和迷茫。渾身唯一值錢的東西,大約是別在腰間那柄長劍,劍柄上鑲嵌有一枚紫色的寶石,正是這枚寶石的散發的氣息,令小嘰感到不安和警惕。

  就在小嘰的神經繃到了頂點,準備衝上去咬他的時候,那人盯著小嘰忽然張口說了一個字:“肉!”

  “嗷?”小嘰疑惑地歪著腦袋。

  葉少卿想了想,貼心地翻譯道:“他大概想把你烤來吃。”

  “嗷?!!!”

  不等小嘰炸毛,對方已經猛然拔劍刺了過來!

  劍光快得不可思議,鋒利的劍刃在月下閃爍著寒光,一往無前地破開空氣,裹挾著將夜色一道撕裂的氣勢,向小嘰斬來——

  一根羽毛斷成了兩截,隨著夜風無力地飄落。

  那是從小嘰翅膀上落下來的,更準確的說,是被劍斬落的——好在葉少卿及時拽著小傢伙的尾巴,將它拉回來,否則這會對方可以直接去“烤嘰翅”了。

  這什麼人吶!葉少卿心中一凜,危機之下由不得過多思考,一連串瞬發神術不假思索地脫手而出,夜視術!迅影術!防禦盾!

  辱白色的光暈疊加著分別落在小嘰和自己身上,周遭的視野剎那間清晰起來,速度大幅提高之下,那肉眼無法捕捉的劍光在眼中明顯地放緩了,勉強能讓小嘰周旋一陣。

  男人連續數次刺空,偏頭輕鬆躲開小嘰一記憤怒的炎彈,喉嚨間低沉地發出一個驚訝的音節,視線平平地she向葉少卿,仿佛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宵夜”似乎是有主的。

  “祭司?”

  這個事實令男人動作遲疑下來,他慢慢放下長劍,收回劍鞘里,略帶惋惜地望著小嘰那身肥嘟嘟的肉,喉結滑動一下,像是在吞口水。

  見此人不再動手,葉少卿皺著眉,上下打量他,開口問道:“閣下是什麼人?為何深夜襲擊我們?”

  男人神色漠然,半晌,才冷冷道:“餓。”

  “……”尼瑪,這是遇上了半夜打劫的嘛!還是搶食的那種!

  此人劍術相當了得,葉少卿仍舊沒有掉以輕心,在原地深深地盯著他,那人卻好似喪失了興趣,又慢吞吞地挪回牆根處蹲下來,仿佛在等待下一個路過的倒霉鬼。

  可這半夜三更的附近哪裡會有什麼人。

  小嘰似乎有點畏懼此人,或者說那柄劍。葉少卿無視了小嘰巴望著離開的眼神,上前幾步,向那人問道:“你一直在這裡?有沒有看見了一隻白色的六尾狐狸經過?”

  男人冷淡地掃他一眼,不發一言。

  “謝謝。”葉少卿也沒有指望問出什麼,走了兩步,又從隨身攜帶的儲物囊里翻出一小袋肉乾,也不知存放了多久,有沒有變質,反正自己也不會吃了。

  葉少卿隨手拋給那人,就不再理會。

  寂靜的深夜裡,四野無人,寒風攛掇著兩旁的矮樹扭枝擺腰,小路上低沉地迴蕩著規律的足音,葉少卿心裡記掛夜錚,心不在蔫地走了一段隱隱發覺不對勁。

  他明明停下來,怎麼腳步聲沒停下?

  和小嘰對視一眼,同時回頭,小路的盡頭遠遠晃動著著一道身影,如影隨形般跟著他們。

  “那不是剛才那個奇怪的傢伙麼……”三更半夜荒無人煙的地方被人尾隨,葉少卿心裡頭一陣瘮得慌,眼神示意小嘰趕快跑,甚至不惜加持了迅影術。

  誰知,那人居然也跟著他們一路狂奔,耐力出乎意料的強大,粘在屁股後面牛皮糖似的怎麼甩也甩不掉,硬生生跟了三條街。

  眼看就要回到黑川教殿,葉少卿突兀地放棄了你追我趕的無聊遊戲,喘了幾口粗氣,停在原地等對方追上來,沉著臉質問:“閣下跟著我們做什麼?”

  跑了這麼遠的路,男人的呼吸也只是略微急促了些許,他在葉少卿面前站定,原本蒼白的面容滲出一層薄汗,反而添了一絲血色,卻顯得更加虛弱慘澹,身材瘦削,衣著單薄,看上去仿佛風一吹就能病倒似的。

  一隻手伸到葉少卿面前,手掌向上攤開,指腹和虎口因常年握劍磨出厚厚的繭,只有跟他過招之後才知道,這隻手掌握著和他的外表多麼不相稱的力量。

  葉少卿沒有注意他的手,而是把視線落在掌心那隻透明的食品袋上——那是方才他拋過去的肉乾袋!

  男人的聲音從對面冷冰冰硬邦邦地傳來:“吃完了,還給你。”

  “……所以你追著我跑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為了把吃完的垃圾還給我?!”

  男人歪頭看他一眼,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那神情卻分明在說,有什麼不對嗎?

  葉少卿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此刻的內心是崩潰的。

  “我對你的環保意識和表示讚美以及萬分感謝。”葉少卿毫無起伏地說完這句話,接過食品袋扭頭就走。

  “等等。”男人突然出聲叫住他,用絲毫不帶感情色彩的嗓音低聲說,“前面藏著一些人,有殺氣。”

  葉少卿神色凜然,對敵意異常敏感的小嘰已經擋在了主人的面前,露出兩排猙獰的尖牙,對著黑洞洞的樹林發出吼聲。

  精神力的感知瞬間完成覆蓋,葉少卿眉頭皺起,對方似乎有屏蔽精神力探查的能力,傳回來的信息朦朦朧朧,並不真切。這意味著,敵人很有可能擁有一名暗術師。

  不遠處的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樹後,一名身著黑色斗篷的暗術師眯著眼,隱藏在黑暗裡,無聲無息地凝視著他們二人,在寬大的斗篷下,胸口處同樣別著一枚祭司徽章,與葉少卿不同的是,他所佩戴的徽章是暗紅色的,象徵著鐵血與懲罰的顏色——那是教廷裁決庭的專屬標誌。

  他此次奉密令尋找一隻極其危險的變種白狐異獸,收到的消息稱目標就跟一個叫葉少卿的小子在一起,不過……那兩個男人哪一個才是呢?而且,周圍似乎並沒有目標出現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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