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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裡叼著菸捲,手指放下去,調子便斷斷續續地浮上來,正是在車裡聽過的那首,歌詞隱約在腦海里飄蕩,他自嘲地笑,忽然扔掉手杖,瘸著腳走去沙發坐下,仰靠良久,直到夜色濃黑。

  最後,王居安摸出手機,打電話給老張:“你明天一早過來,準備好香燭紙錢,我要去上墳。”

  他已獨自在這房子裡待得太久。

  這棟別墅,半年前被抵押出去,最近又被他贖回來,它承載了太多對故人的回憶,像一張老唱片,記錄以往的時光流逝,又像一座華墓,碑文刻鏤出一個男人的半生經歷:幼年失恃,中年喪子,他鄉異土,誤入浮華。

  江南三月,春光勃發。

  周遠山是基督徒,蘇沫就隨了他在當地選了一座最大的教堂舉行婚禮。

  他們原以為賓客不多,誰知從親朋好友到兩人的同事同學算下來,正好滿滿地排了一屋子,舅舅一家提前兩天從南瞻過來,更有幾位好友攜兒帶女和佟瑞安一起趕來捧場。

  教堂正廳里亂鬨鬨嘈雜不堪,清泉和另一個叫石頭的小男孩一起當花童,兩人穿戴整齊卻都有人來瘋,興奮地滿場奔跑,一時大人喊小孩叫。

  蘇沫坐在新娘室里都能聽見,忽然有些頭痛。

  伴娘正給她補妝,蘇沫問她:“外面是不是很多人?”

  伴娘說:“你們自己請的人你不知道?其實大家都是來給二婚女撐門面的。”

  蘇沫白了她一眼。

  伴娘瞧了她一會,皺眉道:“來,新娘子要笑開,再笑甜一點,你怎麼像不上心一樣,我記得你那個老同學結婚那會兒,笑得鼻子眼睛都分不開了。”

  蘇沫聽見這話倒是笑了笑。

  伴娘又嘆:“我就是給你們這些人當伴娘當多了,你都二婚了,我現在那位還沒影呢,真著急。”

  蘇沫握握她的手:“順其自然,找個條件差不多的脾氣好的就行了。”

  伴娘說:“每個人結婚的時候都絕口不提愛情,個個都是多不屑的樣子,你就裝吧。”

  蘇沫沒做聲,過一會才道:“可遇不可求。”

  伴娘笑:“內涵了。”

  不多時外頭漸漸安靜。

  牧師的聲音清晰可辨:“我們今天在此神聖莊嚴的聖堂中,在上帝的面前和會眾的面前,要為周弟兄和蘇姊妹二人舉行神聖的婚禮。在聖經□紀中,神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你們也要記住,你們不是獨自步入人生的旅途。在你們面臨困境之時,不要膽怯於向他人求助……”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文縐縐的禱告,底下人熬不住,聽得直打呵欠,開始悄悄講小話。伴娘偷跑進去,對蘇沫道:“那些女的都腆著臉瞧你家周帥哥呢,你還不趕緊出去英雄救美。”

  話音未落,外面有人宣布新娘入場,蘇沫站起身,仔細整理了頭紗裙擺,慢慢走出去。

  不知為何,這一路她感到極其緊張,眼皮輕跳,偶有耳鳴,直到在眾人跟前站定,還沒緩過勁來,她幾乎能感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路過心臟時又驟然間斷,令人十分難受。

  她從沒這樣怯場過。

  牧師微笑,問:“誰同意將這位女士嫁給那位先生?”

  親朋好友紛紛舉手,笑答:“同意,我們都同意。”

  牧師又問:“誰不同意將這位女士嫁給那位先生?”

  大夥都是一笑。

  牧師正要宣讀誓詞,教堂的大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眾人好奇,紛紛回頭。

  陽光she進來,看不清來人的臉,卻知道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看向前方,瞧見了美麗的新娘,直接走過去。

  他拿著手杖,步伐微頓,可惜是個瘸子。

  他眼神深邃,嘴角含笑,無所顧忌。

  他從容不迫,卻帶著憤怒。

  他一路走來,只看向一人。

  那人穿著潔白婚紗,淚水盈目,也只與他相望……

  三十二歲這年,蘇沫再婚,同年誕下一子,取名,翥。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一不小心yy加惡搞完結,有種失戀的小惆悵。

  最後,非常非常感謝並感激大家,沒有你們的熱心支持和理解寬容,也就沒有現在的《誤入》。

  本文月底交稿,估計三個月後出版。

  出版之後,將從文下抽選幾位讀者朋友,贈書聊表謝意,稍後幾天會在本章公布名單,請關注。

  再次感謝!

  仍然說笑 儘管這是苦笑

  望著嘉賓 給他慶賀呼叫

  奏著仍是昨天的曲調

  也許今天彈得更妙

  仍然祝福 祝福這段婚宴

  望著婚紗 婚紗背後的臉

  你是誰共你未見一面

  卻已經令我心酸

  未想多講半句 惟恐怕會落淚

  緣已盡不可追 理由誰可領會

  讓孤單加空虛 讓當初都過去

  縱有痴心仍難定散聚

  婚紗中背影雙雙遠去

  走進蜜月甜夢裏

  我但願前事跟他遠去

  讓我心中安靜如水

  我讓舊情伴婚紗遠去

  一切又從頭面對

  愛若是如夢終必破碎

  亦繼續不息地求取

  第94章 番外:當我擁有你(上)(中)

  這是個計劃外的孩子。

  剛得知自己懷孕,蘇沫有些發懵。那一瞬間,她腦子裡閃過很多問題,比如清泉對這個弟弟或者妹妹的到來是否會感到排斥,而她作為母親,在精力不濟的時候,會不會對清泉疏於照顧,她正處於創業階段,依那一位的個性,一定沒把她那點小事業放在眼裡,多半希望她以家庭為重,再近一點,由於妊娠劇吐引發低血糖體力差,導致她沒法在陪伴清泉、顧及工作的同時,還能遵醫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散心休息。所以她想請父母來南瞻待一段日子,至少等自己做完月子,可是這樣一來,家裡的幾口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性格各異,南轅北轍的生活習慣,使雙方如何相處?是否會產生矛盾?種種境況,都是沒法往好處預見的問題。

  還有一件事,她難以啟齒,甚至強迫自己不要多想,卻忍不住去想——人們常稱讚母親的美麗和偉大,卻掩飾人性美之後的真相,松垮的胸部,腫脹的皮囊,臉頰上的黃斑……一系列層出不窮的轉變,即使服飾再精美化妝品再高檔,也替代不了元氣消耗過後的逐步衰老的體態。

  當然,這是屬於女人自私的憂鬱,只能藏在心底。

  蘇沫第一次生育的時候,還很年輕,恢復起來並不吃力,如今事隔六、七年,她卻再無當時的把握和無知者無畏的心態,她了解生產的痛苦,就和現在了解男人一樣。

  那是一個人類最為動物化的階段,難以忍受的疼痛,難堪的產後恢復,飛快流逝的精力和昏昏欲睡的狀態,特別是男人看著圍產期的女人時流露出來的,仿佛正常人看向低等哺辱動物的,帶著抗拒又必須寬容的眼神,這多少有些刺激人心。可是她已經過了抓著自己的丈夫一遍遍詢問“如果我變胖變醜你是不是就不會愛我”的年齡。

  閱歷是什麼?很多時候,閱歷就是克制,表面上雲淡風輕的克制,但是女人的心態,永遠不會改變。

  相比女人的敏感細膩,似乎男人們永遠粗枝大葉,或者“粗枝大葉”已經成為他們製造麻煩和擺脫麻煩的最好理由。

  等到最危險的頭幾個月過去,蘇沫就被人直接送達多倫多。

  原先說好是過來散心小几周,順便瞧一瞧當地的居住環境,方便以後定居養老。可是王居安說話永遠沒個作準的時候,婦科醫生和月子中心早已被他列入考察範圍,蘇沫才下飛機沒幾天,就被人送去診所做彩超,蘇沫還未看清孩子的臉,就聽頭髮花白的老醫生問了句:“你們希望現在知道孩子的性別,還是想等到生產的時候有一個驚喜?”

  蘇沫猶豫,王居安已經直接問:“男孩還是女孩?”

  醫生又仔細瞧了瞧:“我暫時沒發現它的小旗杆,很有可能是個女孩。”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蘇沫敏銳地察覺到身旁那位準爸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回去的路上,他話很少,果然是不太滿意。

  蘇沫因為他的表現也有些不高興,後來一想:算了,懶得跟他計較。

  王居安工作忙應酬多,陪了她一周便又飛回國,扔她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大房子和院子裡鬱鬱蔥蔥的喬木、灌木、糙坪,以及不再符合成熟女人心境的玫瑰花叢,過幾天他又回來,蘇沫忍不住抱怨,王居安建議:“這條街上都是中國人,出去走走,交幾個朋友。”

  “我不能休息太久,掛著名不做事,人家會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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