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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姜萊沒辦法很快回北小武,默默低下了頭,他伸手揪起一枝枯草捏在手裡一截又一截地揪著。

  酒駕不僅違法還不道德。北小武不願意自己的父親是那樣的人,姜萊能夠理解。

  「我爸留下來一個筆記本,」北小武一直在糾結筆記本後面從10月25日起就一直出現在日曆小方格里的勾,「他似乎在強迫自己做一件事。」

  「什麼?」姜萊丟了手裡最後一截草,又伸手拔了一根。北小武要說的和自己猜想的似乎不太一樣。

  「今天,在車廠你也看到了,他玻璃板下壓的那張字條。」

  姜萊突然想到北小武騙宋友和北天貴沒有留下鑰匙,而他親眼見過北天貴遺物,分明有一串鑰匙的。

  「那個紙條上寫著』一家人好好過』,這句話你熟悉嗎?」

  姜萊不用刻意回想,那天的畫面很清晰。

  那天兩家人一起在北小武家吃飯時,姜萊從家裡帶來一瓶酒,打開了想孝敬北天貴,北天貴卻突然宣布要戒酒。

  「那天吃飯的時候,薛阿姨說以後一家人好好過,言外之意是要爸爸戒酒。我之前忘了那頓飯的時間,後來想想那天是期中考試公布成績後,差不多就是10月25日。」

  說著,北小武從褲兜里掏出已經被磨毛了邊的筆記本,在黑暗中慢慢伸手遞給了姜萊。

  姜萊丟了手裡的枯草,接過筆記本,掏出手機用屏幕的那點亮光來回翻看。

  他什麼都看不出。

  黑暗中,北小武說:「後面,有個日曆,從10月25日那天開始,他每天都會打一個勾。壓在玻璃板底下的那個字條是從這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這一次,他一定是下定了決心要戒酒的。」

  姜萊翻到筆記本最後那幾頁印刷規整的日曆上。確實如北小武所說,從10月25日開始,北天貴在做這個需要劃勾才能完成的艱難任務。

  而,12月25日,聖誕節,姜萊生日這天的勾卻永遠沒有畫上。因為那一天沒有過完,他就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爸爸說過無數次要戒酒,也失敗過無數次,但這一次,我信他是真的想戒。因為他想和薛阿姨,和你、和我、和奶奶,我們一家人一起好好的過。更何況,他曾經喜歡酒也喜歡車,卻從不會酒駕,從未有過。」

  郊野吹過一陣寒風,把少年微長的碎發吹得凌亂。姜萊拇指壓在自己生日那一天,試圖理智地分析北小武說的這些話。

  第42章

  人總是這樣,理智和欲|望時刻做著激烈的對抗。北天貴明明知道喝酒不好,卻常常貪戀醉酒時迷糊的感覺。

  然而對於一個四十多歲,嗜酒如命的中年男人來說,當初戀與渴慕已久的完滿家庭同時出現時,他便燃起了新的希望,再一次下定決心要與酒精決裂。

  儘管,每天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打一個勾看起來很蠢,卻也代表了北天貴的堅持與決心。

  姜萊不禁覺得北小武說的有道理。北天貴沒有理由在持續戒酒兩個月零五天的時候突然大醉。

  更何況那天是姜萊的生日,下午北天貴曾打電話給尤老太太說想吃餛飩,傍晚又給姜萊打電話約好了一起去北繞城廢棄公路騎車。

  沒有理由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讓一個堅持戒酒的人突然喝酒。

  姜萊躺在狹小的鋼絲床上輾轉反側。

  他撩開窗簾看了眼對面。東廂房燈還亮著,而此時已經過了凌晨一點。

  姜萊起身打開房門,徑直走到對面,輕輕叩響門板。

  半天無人應,姜萊擰了擰門把手,門沒有反鎖,他便一腳邁了進去。

  北小武趴在寫字桌上,耳朵里塞著耳機,前面是擺放整齊的那三樣東西。

  一部破手機,一串鑰匙,半個卷了邊的筆記本。

  「回床上睡了。」姜萊輕輕碰了碰北小武的胳膊肘。

  北小武身子微微起伏,儼然是疲憊地過了頭,睡得正香。

  姜萊喉頭動了動,又伸手拿起那個筆記本看了一眼。把東西放回原位,目光再次落到北小武的身上,頓時生出點不一樣的感覺來。

  北小武一片脖頸露在衛衣外面,隨著越發寬厚的肩膀一提一沉,男孩的氣味濃烈炙熱。

  姜萊不由得伸手,指尖輕輕掃過北小武的髮絲、耳廓和纖長的脖頸。一點騷亂和難以形容的情緒最後被一個取下男孩耳機的舉動掩蓋過去。

  這是不知不覺間讓自己時刻牽掛著的小孩,這個叫弟弟的人,這個越發符合審美並且堅強勇敢的少年,無疑有太多讓自己動心的地方。

  姜萊清楚地知道,這種感覺與對孫競的那種感覺是不同的。

  他對孫競一直更接近欣賞,對北小武則要複雜許多。

  他想幫這個小孩,想讓他開心,想要他有美好的未來,卻總是先從對方身上挖掘到令人震懾的力量。

  比如,換作自己,姜萊大概永遠不會在父親離世這件事情上做如此大膽的猜測。

  血液酒精濃度有法醫檢測過,事故路段也由交警那邊勘察認定過,僅僅憑藉父子間的信賴就推翻一切,在姜萊看來不只是大膽,是異想天開。

  但他又清晰地知道,北小武的猜測有道理。

  而父子間的信賴,姜萊與姜必成之間從未有過,並不代表著這個世界上其他父子間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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