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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只要達成心愿後,她自然而然就會再有笑容。

  夜漸漸深了,風雪還在窗外呼號。沉香在幽暗的被褥中,多年來首度容許自己,稍稍享受喜悅的甜美滋味。

  她的願望,即將就要實現了。

  「時間很充裕。」她輕聲說著,慢慢閉上雙眼,陶醉在欣喜中。

  那是多年以來,沉香睡得最香甜的一個夜晚。

  第三章

  關靖用人,唯才是用。

  受他提拔的人,不論是智冠天下的文人,或是常勝沙場的猛將,莫不感念在心,非但傾盡全力堅守崗位,不敢有半點懈怠,且全數對他忠心不二。

  沉香被納入關府,才三日不到,一位身穿玄衣的年輕文人,越過在門外久候的官員,罔顧眾人的注視,直接入了關家。

  擅闖關府者,向來只有死路一條。

  但,唯獨有少數人,得到關靖的應允,能隨時進出關府。

  而這個年輕文人,就是其中之一。

  關靖與官員們的對話聲,穿透窗上的宣紙,清清楚楚的傳到偏廳。他坐在偏廳里,仔細傾聽著,極有耐心的等著。

  直到日落西山,官員們都離去時,侍衛才開口稟告。

  「主公,韓良大人已在偏廳久候。」

  關靖微微挑眉,嘴角輕勾。「韓良,你還醒著嗎?」他問。

  身穿玄衣的年輕文人,從偏廳踏入大廳。長明燈的燈火,照亮他儒雅的臉龐,還有那與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的滿頭灰發。

  「主公忙於政事,屬下哪有臉面入睡?」韓良慎重跪下。

  關靖啜了一口熱茶,嘴角笑意更深了些。「這些繁瑣的政事,連我都聽得昏昏欲睡。」

  「主公說笑了。」

  「既然知道我是說笑,你怎麼不笑?」

  「屬下笑不出來。」

  「我該因此治你的罪嗎?」

  「請便。」韓良神態不改,鎮定如常。「但是,請主公降罪之前,還容屬下向主公說明一件事情。」

  關靖斜倚在榻上,背靠四爪蟒紋繡團,仰頭閉起雙目,懶懶的說道:「我那日就在猜,你何時會出現。」

  「這麼說來,主公也知曉,自己犯了錯?」他問得一針見血。

  普天之下,敢直言關靖之錯的人,恐怕只有韓良一人。

  「我當日也在猜,何時會聽見你說這句話。」關靖懶懶一笑。

  「恕屬下直言,主公留下那名女子,實屬不智。」韓良振振有詞。語中有毫無隱瞞的責備。「醫者,能救命,也能害命,最該提防。」

  「她的模樣,與蘭兒幾乎一模一樣。」

  韓良身子略僵,仍是直言不諱。

  「如此一來,更是危險。」

  「那麼,你想盤問她?」關靖好整以暇的問。

  「不。」韓良搖頭,從寬袖中拿出幾張薄紙,紙上寫得極滿。「屬下已經將她的來歷調查清楚了。」

  「說。」

  「此女姓董,是鳳城名醫董平之女,董平因救人無數,受皇上賞賜,價值連城的萬年沉香,故女兒就以此為名。」紙上的文字,已被他牢記在腦中。「董平死後,她繼承衣缽,已是一位名醫。」

  「她的身分背景,倒是乾淨如白紙。」

  「愈是乾淨,才愈是該防備。」韓良審慎進言。「主公,千萬要小心。」

  關靖撫著下顎,神色如謎,沈吟半晌之後,驀地露出一抹邪詭的笑。那笑,太複雜,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心緒。

  「世上有些事,愈是危險,就愈是迷人。」他緩緩說著。

  韓良臉色乍變。

  「主公!」

  「我已經決定留下她了。」

  事到如今,韓良明白,再多勸言也是枉然。主公一旦作了決定,就無人可以動搖,更別提要讓他改變主意。

  眼看關靖緩緩起身,跨步來到他的身旁,抬起寬厚粗糙的大手,擱置在他的肩上。他恭敬的伏身,不再多言。

  「韓良。」

  「在。」

  「今日官員們上報的政事,你記得幾件?」關靖問。

  「一百七十三件,全數記得。」

  「很好。」他用大手拍了拍,最信任的謀臣。「今日這一百七十三件政事,全由你規劃處置,作為你不笑的懲罰。」

  「是。」

  交代完政事後,關靖在奴僕的伺候下,逕自離開大廳,往宅邸深處走去,那高大的背影如一座山,堅實難以撼動,每踏出一步,就在雪地上踏出一個深印。

  跪在原地的韓良,只能注視著,那個自己誓死效忠的男人,走進茫茫細雪中,背影在白雪中愈來愈淡去,最後終於再也看不見。

  關府的深處,時光彷佛凍結。

  白晝時雖然有官員往來不絕,但是宅邸深闊,就算是前廳來了什麼人、上報了什麼事,甚至是再有人被關靖處死,宅內也根本聽聞不到。

  入夜之後,這兒更顯靜謐,奴僕們不論行事或言語,都是小心翼翼,壓低了聲音,彷佛怕稍稍大聲了些,就會被割去舌頭。

  身為「禮物」,沉香入府至今,只為關靖焚過一次香。

  那已經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

  這半個月來,他不曾要她再焚香,卻要她每晚與他用膳。原本,她以為這是他的測試,要用她來試毒,但情況卻與她猜想的不同。

  他和她一起用餐,吃同樣的食物,偶爾甚至傾身,替她挾菜入碗。

  可是,這個男人,依然讓她害怕,每回用膳時,她總是如坐針氈,一餐飯後回到院落中,冷汗早已濡濕整件單衣。

  他總是盯著她看,時而親切,時而冷酷,有時候那雙眼裡,甚至隱隱浮現柔情。但是,她太過明白,那些柔情不是為了她而流露的,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然後,在難以預測的時候,那雙眼會變得森冷無比,讓她僅僅被注視,就會打從心底恐懼起來。

  在那一刻,即便他嘴角仍微揚,笑容仍掛臉上,她依然能看見他眼底的冰冷,與深濃的恨。

  他隨時可以殺了她,就像他殺了那些人一樣。

  每一天,她都深深覺得,自己像站在鋒利的刀口上,隨時可能喪命。

  只是,他始終沒有殺她。

  倒是他允諾的事,真的說到做到。十日不到的時間裡,他所派出去的人,已經替她香匣里所缺的香料,全數搜羅齊備。

  不但如此,送到她眼前的,全是千金難求的珍品。除了她原先所缺的一百一十餘樣,還有數百種珍貴香料,也被整齊收放在,一個新的香匣里,全都任憑她使用。

  南國的香料、北國的香料、西域的香料、南洋的香料,全都齊聚在兩個香匣裡頭了。

  但是,即便是給了她這份重禮,她還是沒機會為他焚香。

  她早已聽聞,他政事繁重,即使領軍出征時,也要把持朝政,在行軍中批閱官員上報的各項要事。大勝北國之後,他管轄之事,更是有增無減。

  所幸,她在關府內的行動,並未受到限制。

  偶爾雪霽夫晴朗,她會離開所居的院落,在迷宮似的深幽官邸內走動,用澄澈的雙眼,觀看這間府邸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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