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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處朱贊驚駭的聲音:「你怎麼在這兒?」

  另一個聲音聽得不太真切:「葛喬叫我來的。」

  一問一答,而朱贊對這個答案並無疑心,他點頭表示知道了,回過頭又招惹起葛喬來。

  他似是不要命了:「快來接客!鍾名粲來了!」

  葛喬一聽,抖著肩膀開始冷笑,依舊把臉埋在被子裡不動彈,說道:「放屁,他在平京你在滬海,差著千八百公里,要真來了還輪的著你來告訴我?」

  接著他的脖頸處忽然多了冰冷的觸感,凍得他縮起脖子,「我操」一聲。

  他駭然回頭,正好對上鍾名粲的目光,這一幕太不可思議,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懷疑是不是朱贊用剛剛那一吼給他下了蠱咒。

  「這麼驚訝?」鍾名粲在笑,「如果想我了,我就飛過來陪你,昨天我答應過的呀。」

  說起昨晚。

  結束了與李光安的見面後葛喬就和朱贊去吃了晚飯,等各自回到賓館房間,他坐在床邊長舒一口氣。

  彼時還沒到萬籟俱寂的時間。

  大約是賓館的隔音條件太好,又或者是因為樓層太高,外頭街道上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絲毫透不過窗戶縫,耳邊安靜的過了頭。

  房間內光線昏暗,未開主燈,玄關處慘綠色的聲控燈光也只亮了一會兒,等到沒了聲音時它便熄滅了,於是僅剩下爛橘色的應急燈還陪著葛喬保持清醒。

  腳下這片土地明明是自己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占了目前為止人生的一大半時間,可是回到這裡卻讓他獨生出孤身一人的錯覺。父母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兩年前轉手生意後就回了蘇揚,把老本放進基金證券錢生錢,他們衣錦還鄉,終於與老友重逢,養養花草喝喝茶,好不自在。

  可對於葛喬而言,他還沒有習慣改口稱自己不是滬海人。家都不在這裡了,滬海市里留下的不過是些虛無縹緲的記憶,風一吹火一燒,該散的都會散掉。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來鍾名粲的。

  發過去通話邀請,他擔心鍾名粲會不會也已經睡了,等待音響了幾遍,手指已經快要觸到那個紅色的按鈕時,總算接通了。

  「我在。」

  沒有問好,沒有詢問,只是理所當然的回應。葛喬還沒有看清屏幕上跳出來的畫面,單單聽到這兩個字,幾乎是一陣心痛,他都沒想到自己的那顆冷心自從有了溫度之後還能敏感至此。

  從前可不會這樣的。

  他本是鼻酸,吸吸鼻子,卻笑了出來。

  「今天行程特別滿,累死我了。」他抱怨。

  「都做了什麼?」

  都做了什麼。葛喬抿著嘴不吭氣,思索了好一會兒,說道:「中午的飛機餐特別難吃,接機的人開來的是大巴車,慢的要命。交流會上人很多很擁擠,遇見了一個不是很想見的人,碰到了一個神經病,朱贊跟只猴子似的嘚叭嘚叭吵死人了。」

  鍾名粲也沒料到葛喬一口氣講了那麼多,跟流水帳似的,最後還惡狠狠地罵了句朱贊的壞話。他微微一愣,接著便彎起眼笑。

  「聽起來很充實嘛。」

  葛喬不接話了,倏然安靜下來,盯著屏幕呆了好一會兒。

  回神時,鬼使神差般的,他問:「如果我想你了,你真的會過來陪我嗎?」

  這大抵可以當作是他在使性,因為想到還剩下四分之三的日程,意興闌珊,他也只是一個念頭閃過罷了——要是賓館房間裡藏著鍾名粲,每天結束後會噔噔跑來迎接自己,那剩下的幾天倒也熬得下去。

  其實,可能也用不了很多年,他遲早會承認自己就是已經無法離開這個人,也終於學會恃寵而驕主動提起各種無賴要求,但彼時葛喬只當是氛圍所致。

  就因為這一句話,鍾名粲默默買了第二天最早的一趟航班,一千多公里,統共花了五個多小時,飛來了滬海市,用一張揉得褶皺的票根回答了葛喬的問題。

  此時,朱贊在一旁當了一會兒背景板,也知覺兩人的關係。

  倒是順其自然。

  最後他識趣地悄然退出了二人世界,都快九點了,時間也不充裕,他必須出發,獨自一人踏上了為期一天的漫漫滬海行。

  而留在房間裡的人,還在相視無言。

  這是一場微妙的對抗。葛喬以前聽老人們說道愛情經,夫妻眷侶之間也不全是相等的一心一意,想要分辨誰用情深,方法也很簡單,只要讓兩個人對視即可。那群久入紅塵的老人說得很篤定,先移開目光的那人,便是痴情種。

  葛喬忽而嗤笑。他垂下眼,轉過身,抱起床上堆積的白被,又把頭埋了進去。

  他的聲音很輕,也不知道鍾名粲聽清與否,如果不夠仔細,大概只會以為那是一聲嘆息:「我可怎麼辦哪……」

  *

  既是來了滬海,又多了一天自由時間,只是呆在賓館著實遺憾。

  問鍾名粲想去哪裡,他竟然回答得毫不猶豫,像是事先想好了似的。

  「復大,你的母校,我想去看看。」

  坐上地鐵,葛喬心裡還在發笑,誰說留在滬海的那些剩下的記憶該散掉的都會散掉?風也吹了火也燒了,可它們早就化為厲鬼,纏上自己了。

  復大,坐落在滬海市的東北角,那裡本是舊區改造,如今成了滬海市重要的大學區,幾家頂尖學府都駐紮在此,圍成一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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