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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了,可是在茫茫的苦海之中,卻是忽然分辯出了聶人雄的聲音——聶人雄似乎是在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猛的吸進一大口氣,她睜大眼睛扭過頭去,對著身邊的三姨太太低聲說道:“別讓他進來……讓老五攔著他……“房內瀰漫著cháo熱的血腥氣,她自己的面目也是痛苦成了扭曲猙獰。她不能讓聶人雄看到這樣狼狽醜陋的自己,她怕自己會嚇到他。

  三姨太太果然應聲傳話。陸霄漢素來很聽三姐的話,此時便從後方摟住了聶人雄的腰,用著變聲期的粗嗓子喊道:“三姐夫,三姐不讓你進,你別亂闖!”

  聶人雄一把扯開他的手臂,回頭吼道:“她都沒聲音了!”

  話音落下,房內傳出一聲顫巍巍的呻吟,隔著緊閉窗扇和低垂窗簾,幾乎似有似無。陸柔真徹底說不出話了,只能是竭盡全身力量,掙了命的直著嗓子發聲。三姨太太站在床邊,這時就見她直勾勾的瞪圓了眼睛,表情堪稱兇惡,不禁十分心驚;殊不知她是暗暗咬緊牙關,正在積蓄氣力。

  她太疼了,人是能夠活活疼死的,她現在便已經有了瀕死的感覺。她不敢鬆勁,一旦放鬆便要騰雲駕霧墮入黑暗。雙手向下抓住床單,她隨著產婆的指揮,咬牙切齒的用力——她捨不得死,好日子剛剛開始,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與此同時,聶人雄忍無可忍的衝到門前,一腳踹開了房門!

  “咣當”一聲過後,尖錐錐的嬰兒哭聲驟然響起;聶人雄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停了步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不看孩子,直奔陸柔真而去。

  陸柔真氣息奄奄的仰臥在床上,只對著他笑了一下,然後實在是力不能支,閉上眼睛便睡了過去。

  三姨太太讓產婆把紅赤赤的嬰兒抱到了聶人雄面前,口中笑道:“姑爺,恭喜你了,是位千金。”

  聶人雄胡亂一點頭,對那嬰兒一眼不看,只顧著彎腰扯起床單一角,給陸柔真擦汗。三姨太太見狀,心中便是七上八下——陸家那種文明家庭,自然是男女平等,兒子女兒一樣的疼。可三姑爺是個粗魯武人,離“文明”二字有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會不會重男輕女,不把這小嬰兒放在眼裡呢?

  三姨太太心存疑慮,不好多說,只得把嬰兒交給了奶娘。正當此時,外面忽然有人嚷了起來:“總理來了!”

  陸克臣聽聞三女今日生產,心裡如同長糙一般。在國務院內轉了個圈,他忍無可忍,乘上汽車便趕了來。產房依然齷齪,不是他能進的,於是他直奔外孫女而去。

  外孫女也看不出是像了誰,乍一看就是一隻紅皮小猴。陸克臣素來都是偏愛女兒,故而如今見了此猴,真是心花怒放,並且一口咬定:“這個孩子,長得和柔真一模一樣。”

  在接下來的幾日內,聶人雄依舊是不看孩子,因為太太被這孩子折磨苦了,險些斷送性命。陸柔真先也以為他是重男輕女,然而仔細一問,卻是為了這個緣故,不禁哭笑不得:“傻東西,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里的事情。又不是孩子強迫了我,一切全是我自願,你遷怒於她做什麼?”

  聶人雄坐在床邊,鄭重其事的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如果往後生孩子都要這樣受罪,那就再也不生了。”

  陸柔真輕飄飄的打了他一下:“越說越沒譜,不怕讓人聽了笑話。”

  如此過了半個來月,聶人雄眼看陸柔真漸漸恢復元氣,也能有說有笑,便將自己對孩子的一份怨恨放了下去。這天傍晚,他正在院內踱步乘涼,忽見奶娘抱著孩子從前方廊下經過,就很好奇的快步走了過去。對著奶娘懷中的白嫩嬰兒上下審視了半天,他直通通的開口便問:“這是我那丫頭嗎?”

  奶娘當即就駭笑了:“總司令,這可不就是您的大小姐?”

  聶人雄不假思索的又問:“怎麼長的這麼像我?”

  此言一出,不但奶娘忍俊不禁,連房內的陸柔真都忍不住高聲笑道:“沐同,你又冒傻氣了。”

  聶人雄很認真的盯著嬰兒,就見這孩子頭髮烏黑,睫毛極長,皮膚白到透明,正是個嬌怯怯的小崽子。雙手從奶娘懷中抱過嬰兒,他像托著一塊肉似的轉身邁步進房,走到床邊彎下腰道:“柔真,你看,真的像我。”

  小嬰兒不哭不鬧,仰面朝天的吐了個口水泡泡。陸柔真輕輕的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笑著望向聶人雄:“沐同,孩子還沒有名字呢,你是做爸爸的,你來想一個吧。”

  聶人雄垂下眼帘看著嬰兒,忽然笑了一下,輕聲說道:“柔真,真是奇妙,她既有你的血,也有我的血。”

  陸柔真柔聲說道:“所以都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嘛。”

  聶人雄沒有聽過這些浪漫言辭,不過深以為然的點了頭:“對,真是結晶。”

  聶人雄的文化水平,僅是認字而已。陸克臣在家沉吟幾日,倒是給外孫女想出了名字。這日他來到聶宅,一邊逗著嬰兒,一邊對聶人雄說道:“就叫無瑕吧。將來若是有了妹妹,就叫無邪,再有了妹妹,就叫無憂。”

  聶人雄絲毫沒覺出這名字好聽,不過也不在意。及至岳父離去了,他忽然有了靈感,給女兒起了個辱名,叫做小櫻——因為她娘吃了一把小櫻桃之後,就提前生下了她。

  嬰兒如同種子,種子是撒進土裡就發芽,嬰兒也是落地就要生長。到了滿月這天,聶人雄大辦宴席,小鈴鐺也帶著一副金鎖來了。親親熱熱的見了小櫻,她發現這孩子雖然目前還是小頭小臉,然而五官模子,分明就和乾爹一模一樣。

  她心中一酸,愛起了這個孩子。小櫻和她也親,見了她就伸出兩隻小手,笑得嘰嘰嘎嘎。她對著小櫻做了個鬼臉,小櫻更高興了,哈哈大笑之餘當場尿了一大泡,尿布都沒兜住,濕了奶娘一身。

  這時,聶人雄走了過來,在她頭上摸了一把:“丫頭,這回你是姐姐了。”

  小鈴鐺聽了這話,不知怎的,眼中忽然一熱,幾乎流下淚來。狀若無事的抬頭面對了小櫻,她岔開話題笑問:“小櫻這么小,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聶人雄心不在焉的答道:“很快的。”

  聶人雄說是很快,事實上也的確是快;因為到了第二年的開春時節,他便可以帶著太太和女兒逛公園去了。

  陸柔真在月子期間處處小心,所以身體恢復的很好,竟比先前更加健康,只是略胖了一點,再瘦不回去。穿著一件嫩柳色的長夾袍,她神情恬靜,面如朝霞,正是一位美麗少奶奶的標準像。

  聶人雄高高大大的走在她的身邊,試圖讓小櫻坐上自己的一側肩膀。陸柔真看他淘氣,生怕他一個不慎摔了孩子;然而聶人雄很有把握,一定要把女兒高高的扛到肩上。春風拂動綠柳枝梢,引得小櫻不住伸手去抓,偶然一下抓住了,她就高興的張開嘴巴大笑,露出四顆新生的小牙。陸柔真抬頭望向女兒,見她眉睫烏濃,皮膚雪白,雖然年紀還小,可是已經有了鼻樑,顯然是個美人坯子,便心滿意足的也隨之微笑了。

  抬手挽住聶人雄的手臂,她輕聲細語的說道:“晚上如果不冷,我們帶著小櫻去看爸爸吧!”

  聶人雄微笑點頭:“好。”

  陸柔真又道:“明天我去勸勸小鈴鐺,你也把阮先生找回家去。不過是言語上有了一點衝撞,何至於要打成那個樣子?”

  聶人雄笑道:“不用勸,小鈴鐺明天要去承德。兩人分開三五天再見,自然就和好了。”

  陸柔真聽了這話,便不再多說。而聶人雄一手向上護住小櫻,一手抬起來攬住了陸柔真的腰。溫暖的春風撲面而來,他情不自禁的對著陸柔真一歪頭,撒嬌似的哼哼喚道:“太太啊!”

  陸柔真立刻轉向了他:“怎麼了?”

  他不大好意思的笑了:“沒什麼,我愛你。”

  ——本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本文只是要寫一段年輕人的愛情故事,而主角已經得償所願、結婚生子,所以故事到此,也就可以完結了。若是我對這些人物能夠一直保持熱情和興趣,也許將來還會寫出第二部。第二部大概會是一個激烈的鬥爭故事,裡面有北伐戰爭,有北洋倒台,有長大成人的小鈴鐺,有捲土重來的衛英朗……而這些人物在第二部里,也要徹底決出生死勝負了——如果真有第二部的話。

  ps:非常感謝大家對本文的喜愛與支持。我能寫得痛快,大家能讀得有趣,這便是我唯一的目標。我無意通過一篇言情小說去傳道授業解惑,也沒有資格與義務去教育任何人。大家娛樂就好,開心就好。至於主角,雖然並非高大全偉光正的人物,但我想一個成年人,心智健全,又讀了十幾年的書,總不至於看了一篇言情小說就去學壞,除非那潔白無瑕的三觀是紙糊的,或者一直憋著壞水,常年在陰暗處尋找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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