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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我們會瞬間愛上一個不能理解的人。這是容易的。

  她經常在街上遇見他。他騎著租來的自行車跑來跑去。有時候她做在小餐館裡,他騎車而過看到她,就剎車和她打招呼。他穿著一雙黑色棉鞋。又找到白色細麻料子,自己設計,讓裁縫點做衣服。她一直覺得他好像是很小很小的孩子。但其實也不過比她小四歲。小時候他是一個童星。所以他是漂亮的。走路或跑起來的時候,輕微妞動腰枝,輕盈如小鹿。

  他說,嘿,你在做什麼。她說,我餓了。吃東西。他說,我剛和旅館老闆下完西洋棋,準備去找姬娜。

  姬娜是他喜歡的一個住在旅館裡的女孩子。大概20歲。單眼皮,微微有些胖。畫油畫。左耳朵上穿孔戴著長長的銀耳環。他很直接地對大家宣布,我很喜歡姬娜。所以需要知道她在哪裡。

  如果她在,他就很高興。讓她看他的電腦,然後手放在她的背上輕輕撫摸她。她走到哪裡,他的眼睛跟到哪裡。藍色眼珠里滿是似水柔情。一直想候機親吻她。

  她說,你去。姬娜剛從山上回來。

  他說,你要快樂一點。你馬上要去西藏了。多好的事情。你還要再愛上一個人。你會知道,愛一個人的時候,我們會快樂。

  她微笑,是。當然我知道。

  [約定]

  她穿著黑色外套在百貨公司的轉門旁邊等待他,那是他們第一次單獨的約會,閃亮的聖誕樹還沒有被撤走。黃昏的天色黑得那麼快。落地玻璃窗上映出街道的燈光和霓虹彩色,因為寒氣,玻璃上面凝結薄薄的白霧。他堵車遲到的十分鐘。匆匆地推開旋轉門,在門頁的晃動中,看到她就站在裡邊。安靜的心無歸屬的樣子。

  一棵失蹤於晚石炭世熱帶森林的畸羊齒植物。從岩頁化石被臨摹,然後復活。她的臉上有淡淡的粉色胭脂。他靠近她的身邊。她仰起頭像一個小小的女兒。眼神天真而又荒蕪。

  我們去吃飯。來。我帶你去。她走在他的身邊。這是他們單獨在一起的第一天。穿越過所有陌生人群,穿越彼此被隔絕的時間,穿越大海。互相靠近,直到身體之間只有三公分左右的距離。過馬路的時候,她的手攬在他的腰背上,帶著他飛快地跑。他們一起跑過綠燈閃爍不定的街口。

  北京最寒冷的一個冬天。餐館裡一徑地喧鬧鼎沸。他們點香茅草烤魚,綠色野菜,以及木瓜沙拉來吃。她喝一點點的米酒,就害羞得臉色通紅。他說,你不能陪我喝酒。她說,我一直渴望享受喝醉的樂趣。但就是會臉紅。仿佛它是我的禁忌。不像香菸,能夠成為知己。他的唇角流露淡淡的笑意/那也許是他的疲憊。或者溫情。一個老去的年輕男子的曖昧。他們說了寫什麼,大部分她都不記得。一切都在變動,只有他們是靜的。看著對方。說話或不說話。有些許疲憊。些許溫情。但的確從無厭倦。

  看一場電影。在20歲的時候,遇見你。我將與你戀愛。但是10年之後,你只能做我的愛人。有些話,不說出來,就能明白。我們都需要一個愛人,可以安心地在身邊入睡。可以說話,或者用來相愛。

  黑暗的電影院裡,笑聲此起彼伏。看一場喜劇,但他很少笑。他沒有來拉她的手。沒有親吻她。他隱藏他內心的感受。靜而克制。甚至不敢長時間正視她。看完電影。深夜11點。她要進茶餐廳喝一杯檸檬蜂蜜熱茶。又要喝白粥。她像個小小的女兒,坐在他的對面。

  他耐心地抽完一枝煙,說,我們出去走走。我的腰受過傷,坐久了會疼。此時她知道他在縱容她。就好象在喧囂的人群之中,他穿越陌生的手和臉,特意遞一杯熱茶給她,說,也許這種會比較好喝。

  那時,他們還沒有在一起。

  我想起你的笑容。仿佛你依舊在身邊。告別之後他發來的簡訊。他猶疑地伸出手,在計程車里握住她的手。他說,那麼冷。但是他的手也並不熱燙,只是溫暖。肌膚相觸的時候,甚至沒有任何心動。

  不眠不休的夜裡。仿佛要抓緊分分秒秒與時間比賽。他們坐著計程車到處遊蕩,輪換不同的酒吧。只是為了想尋找一個幽暗安穩的角落,能夠看著對方直到凌晨抵達。說話或者不說話。一切都無礙。只要能在昏暗或猶疑中,打開打火機,為彼此點燃一根煙。這是能夠為彼此做的事情。

  有些人的身體交換應該是在三千里的寂靜海底就曾發生過的事情。是屬於記憶。而不屬於未知。她第一眼看到他的背影,就感覺自己曾經從背後靠近,擁抱過他。甚至每一個細節都瞭然於心。環抱住腰肢,然後把臉貼字那強壯的脊背上。早已熟知你的皮膚和氣味。身體的輪廓線條,以及肌膚質感。我知道。我都記得。所以我們不====。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我們的抵死纏綿,發生在幾百個光年之外。在你的旅途開始最起初。

  [海洋]

  古城每天每夜都在下雨。潮濕陰冷。一段冗長而沉悶至極的雨季,所有抵達這裡的人都沒有躲過。是在兩個多星期之後,天氣才開始晴朗。晚上睡在小旅館的單人床上,蓋著白色大棉被,以為在過冬。這是以前曾經住過多次的私人旅館。庭院裡的桂花樹,已經開謝了。只有金銀話的清香,還在雨水中淡淡地蔓延。踩上狹窄的木樓梯,它便咯吱咯吱地響。

  走出院門,拐個彎,便能看到總是空落著的基督教堂,以及有大美而無言的蒼山山脈。

  一切生活細節都非常熟悉。她知道自己已經第幾次來到這裡。即使這一次。只是來過路。7塊錢一雙的綠色軍用膠鞋,代替被淋濕的球鞋來穿。深夜的燒烤攤子,魚和韭菜烤得又辣又咸。從早到晚。因為下雨不能做任何事情。每天她都在一家固定的店裡,要杯茶,便挑影碟連續地來看。知道挑完所有能夠找的的歐洲悶片。一張一張悉數看完。

  法國片《白色婚禮》。17歲的馬蒂爾,愛上47歲的男教師。她總是隨便地在一個男子面前脫衣服,讓自己的裸體像開滿花朵的樹枝一樣纖細伸展。但她對他說,生命里有太多幻覺,我因為清醒而看不到任何希望。她的眼睛帶著淡淡的嘲笑,看著她深愛的這個年老男子。

  神情孤僻的年輕女孩最終使軟弱的男教師家庭破碎,並且被調職處置。她在牆壁上寫下一行字:海洋。這裡有海洋。然後割脈自殺。

  那個演女孩子的演員,是法國著名的歌星,後來嫁給了強尼?德普。這是一個她有深刻印象的演員。他在一部關於連環殺手的電影裡扮演偵探,臨死之前把兩枚硬幣捏在手心,等待別人把它們放在他的眼睛上。這是渡過生死河的時候要付給船夫的錢。這個結尾她記得。

  海洋。這裡有海洋。

  [第三次]

  她知道他是一個危險的男子。他也許是一個隨時失蹤或消失的男子。隨時會死。她的天性傾向這種帶有危險性的不確定的男子。因為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或者會愛上的,只會是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無論男女。

  邂逅的最初。混雜在一幫陌生人之中。卡拉OK的艷俗熱鬧。曲終人散。直到喝完桌子上所有能夠看到的啤酒。抽光桌子上所有能夠摸到的香菸。火光閃耀間,她看到他單眼皮的眼睛,低伏的睫毛。下巴右側有一個小小的凹口。非常好看。很少有男子會把黑衣服穿得如此優雅。但是他的手卻意外的柔軟和略帶女性氣質。很難設想這雙手隱藏著暴力,與他的慵懶閒適互相對峙。他像一隻休息之中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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