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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ve house的大門破破爛爛看起來就有年頭了,布滿斑駁的舊海報和毫無藝術感的塗鴉。

  進去後,門廳里有個吧檯,後面坐著個身形單薄,帽檐扣得很低擋住眼睛的人。樂晨安掏出兩張票給他。

  四周的牆壁貼滿各個樂隊的演出日程和主題海報,中間還摻雜著照片和小廣告,仔細找找還有歌迷們的手寫便利貼,有許願有表白更多是發泄一樣的髒話。燈光昏暗,樂晨安要趴很近才看得清楚:渣男滾蛋,青春拜拜。

  表演時間還沒到,他趁人不多隨便掃了幾張環境。

  暮寒看樣子也是第一次看地下樂隊的演出,眼神里裝著些許興奮。

  「帥哥看我。」 他鏡頭對準那人精緻的側顏抓了一張。

  暮寒的臉很小,昏暗的光線勾勒出筆挺的鼻樑,薄翹的嘴唇,分明的下頜線,性感的喉結。

  那人聽到快門聲扭過頭看他,眼神挑逗,臉上是少有的若有若無的笑意,樂晨安輕按快門對焦,咔嚓一聲,像親手扣動扳機把子彈打進了心裡。

  不是不擅長面對鏡頭麼,怎麼每次透過取景框跟這人對上視線都像是要被吸進去,掙扎不得。

  他靠過去問:「那天你和薛曉一起拍廣告的時候,找不到狀態來著。」

  暮寒點點頭。

  「後來他跟你說了什麼幫你找到感覺的?」他記得當時暮寒看了他一眼。

  「他說……就當鏡頭裡裝著你喜歡的人,想像跟他調情。」暮寒像當時那樣注視著他。

  樂晨安迅速錯開目光,一瞬間的血壓飆升讓他眼前一晃。調整好呼吸重新抬起頭的時候,暮寒已經在看周圍牆壁上的便利貼,仿佛無事發生。

  他有點懊惱,對於調情,樂晨安覺得自己的段數大概與初中生差不離吧。他心不在焉站在暮寒旁邊發呆,不知是吃太飽還是被忽高忽低的血壓影響,大腦的轉速有點慢。

  直到開場。室內空間瞬間擠成沙丁魚罐頭,樂晨安跟一群陌生的年輕人們幾乎是前胸貼後背,氧氣濃度似乎都跟著降下去,讓人有些呼吸不暢。

  其實說是拼盤,廢物點心一支樂隊占了大半時間。其他樂隊穿插進流程,更像是讓他們能歇口氣。這個Live house是城市裡最老牌的一批了,同期的歇業的歇業,轉酒吧的轉酒吧,在各個新起勢力的對比下,場地不算大,燈光不算好,設備也不是最新最強的,可廢物點心從這裡起步,也是因為他們的堅守,這裡還存在,像是獨立音樂的一面旗幟,源源不斷吸引著新生力量入行。

  開場白只有一句:「我們是廢物點心。」

  人潮中爆發出歡呼,身邊的人幾乎都會唱,樂晨安看他們高舉著雙手與台上的樂手們互動,每個人似乎都是這個空間的主人。

  唱到深海魚,舞檯燈光變成幽藍色,目光越過前排,他看到那個鼓手姑娘束起高高的馬尾,左眼下是一直妖艷的水母,閃閃發光,右眼下是一條醜陋的鮟鱇,猙獰恐怖。

  跟戴著耳機聽音樂不同,現場二十幾個音箱環繞,震耳欲聾,樂晨安明明不懂搖滾,更不懂金屬搖滾,卻依然聽到血液沸騰,通體舒暢。他舉起相機,大光圈,慢快門,拽過旁邊的暮寒,用他的肩膀做支架。他們在躁動的人群中保持靜止。

  他給鼓手單獨拍了一張,與前排不同,寥寥兩束交叉光,她周圍漆黑一片。幾乎沒人注意到掩藏在一大組鼓架後的嬌小身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貢獻著這裡最有力量的節奏。汗水從太陽穴一直流到側頸,鎖骨,留下一條水痕被燈光一照,幽暗一閃。

  每一次敲擊的力度,每一次撥弦的聲音,每一句唱腔的變化,甚至你身邊那些陌生人的氣息和味道,都在刺激著你,和灌錄好的唱片不同,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這是現場給你的獨家記憶,無法復刻。

  室內的溫度不斷攀升,樂晨安額前也跟著冒出了一層汗,他扭頭看看身邊的人,暮寒出了神,一雙眼睛盯著台上,一束束光亂晃過他的臉,樂晨安恍惚覺得他像個配平靜而虔誠的信徒。他沒來由地生出一股破壞欲,好像是台上的嘶吼聲是他的,台下的叫喊聲也是他的,在這個熱血又頹靡的空間裡一切都是他的。

  他張嘴一口咬向那隻尖尖的耳朵,血液的溫度湧向牙尖,他克制不住用了力,直到一絲血腥讓他找回理智。

  暮寒依舊一動不動,眼神里閃爍著藍光,像透光層的海水,時不時經過一條醜陋的發著光的深海生物。

  耳膜經歷了三小時的轟炸,走出場地,讓人覺得頭重腳輕,像是宣洩掉了所有負面情緒。

  人流向外涌,他拽住暮寒的手以防被衝散,那人還是呆呆出神,不似平常總一副淡漠從容的樣子。他一手扣著那人掌心與他十指交纏,單手穩穩舉起相機,迎著散場的人潮拍了一張全景。

  他自言自語地說:「我想幫他們拍封面。」

  攝影的意義是什麼?

  這是每個攝影師舉起相機前都思考過的一個問題。這道題沒有標準答案。

  樂晨安也不免俗的問過自己,可每次的答案都不同。是記錄是表達。

  此刻,是邂逅,是自我。

  他帶暮寒回家,扔他一個人在角落裡平復心情,自己打開筆記本,快速調整了剛剛拍到的原片,發給了鼓手姑娘。

  他說:希望有機會為你們拍專輯的封面和宣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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