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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年初的時候,我媽被鐵蛋兒推了一下,嗑到了腦勺上,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沒什麼問題,讓回家安心養病,我和我姐就把我媽接回去了,後來我媽就經常喊頭疼,去衛生所給她買了頭疼的藥,一點都不管用,前幾天收黃豆的時候我媽說她有點頭暈,全家人都沒在意,今兒早晨就沒有醒來,我和招娣去喊的時候,我媽的身子已經涼了。”

  到底是親妹子,衛老太心中有氣歸有氣,但聽說王老太撒手去了時,她對王老太的那些氣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二柱!三柱!四柱!!!”

  衛老太朝院子裡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把人都喊出來後,將王大柱從地上拽了起來,問,“同你二姨說了沒有?這件事同你二姨說了沒有?”

  “沒……”王大山被衛老太此刻的樣子嚇到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衛二柱、衛三柱與衛四柱從屋子裡跑出來,見王大山身上穿著孝衣,兄弟三人齊齊愣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轉身回屋把衣服穿好,問衛老太,“媽,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衛老太擤了一把鼻涕,臉色黑成墨汁,“先去看看,好說歹說,那人都是你三姨,如果喪事辦不起來,你們就去幫襯,如果老王家出人安葬你三姨,那咱就回來,咱不和他老王家的缺德鬼攪和在一起。”

  王大山領著王鐵蛋去孫二英家送孝布,衛家三兄弟在衛老太的帶領下,火速趕往二道溝。

  ……

  自從當年衛老太帶著衛二柱上門借糧被已經死去多年的王老頭趕出門開始,衛老太就再也沒有來過二道溝,她站在王家門前,看著屋頂上那半米高的茅草,再看看已經破舊的院門與土牆,將眼前這破敗的景象同記憶中那處還算不錯的院子勉強對應了起來,她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王芳已經回到娘家了,她男人也跟著,正忙著剪裁白麻紙。

  衛老太看著那白麻紙,定了定神,啞著嗓子問,“你媽呢?在哪個屋子停著?”

  王芳一看到衛老太就回想起了那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來,她連忙站起身,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大姨,將衛老太往屋子領。

  衛老太見到了蓬頭垢面的王老太,她用手碰了碰王老太的手,骨頭已經涼透了。

  王老太眼角還含著淚,眼睛睜著,嘴也張著,灰敗的眼珠子早已沒有了神采,就差將不甘心與不捨得寫在臉上了。

  關於王老太的那些記憶,衛老太腦海中一一浮現,翻滾不休。

  年幼時候,這個小妹一直都吊在她屁股後面,不管幹什麼都同她站在一起,那時候的她曾想過,要一直照顧這個妹妹,直到這個妹妹嫁一個喜歡她,願意守著她過一輩子的人。

  她做到了。

  衛老太還記得當初孫小英帶著王老缺德鬼同她說“姐,這個人就是我孫小英選中的人,你覺得怎麼樣?”時的情景,那時的她就被王老缺德鬼那憨厚老實的相貌欺騙了,以為王老缺德鬼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就放心將自己妹子一輩子的幸福交了出去。

  沒想到卻毀了孫小英的一生。

  那時候的孫家三朵花,哪個不是一頂一的明媚嬌艷?

  孫小英是姐妹三人中模樣最標誌的,如果從當初剛嫁人的情景時來看,孫小英嫁的人家也是最殷實的,怎會想到最後竟然變成這樣?

  完全無法接受。

  看著孫小英離世時拿蓬頭垢面的模樣,衛老太憋了許久的眼淚滾滾而落。

  “芳子,準備一盆熱水,好好給你媽梳洗一番,再把你媽準備的壽衣拿出來,打發你媽體體面面的走。”衛老太啞著嗓子說。

  王芳犯了難,燒一盆熱水不是事兒,但壽衣該去哪裡找?

  恐怕王老太本人都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早就離開,壓根就沒準備壽衣。

  “大姨……沒有壽衣。”

  王芳羞愧難當,從牙根里擠出這幾個字來。

  衛老太愣了一下,轉頭看著空落落的屋子,咬牙說,“沒有壽衣,那乾淨的衣服肯定有吧,拿一套乾淨的衣服來,補丁儘量少些,不然你媽穿到下面去肯定要遭人笑話的,你媽年輕時最愛俏了……”

  王芳立馬去翻箱倒櫃地給王老太尋乾淨體面補丁少的衣服,就在這個空當里,孫二英也趕來了。

  老姐妹倆齊心把王老太身上的髒污拾掇乾淨,把王老太那亂蓬蓬的頭髮打理好,換上乾淨衣裳,用麻紙糊了臉,轉身便去張羅辦喪事的事情。

  不來王家不知道王家究竟有多麼窮,來王家一看,衛老太與孫二英都被王家的破落嚇了一跳。

  王老太人都沒了,連口棺槨都置辦不起,更不用說是辦喪事時花的錢了,連孝衣與白麻布都是王芳從婆家拿來的。

  衛老太與孫二英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一切從簡,沒有棺槨木,那就將王老缺德鬼在世時找木匠造的一個木頭箱子當成棺槨木,家裡沒錢搭靈棚,那便在牆上糊兩張白麻紙意思意思,簡單得要命,草草將王老太掩埋了,衛老太看著那新圓起來的墳包,失焦的眼神才漸漸有了光。

  站在王老太的墳包前,衛老太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根嬰兒小臂粗細的木棍,朝著王大山夫妻倆就招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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