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快救人呀!”

  只見水面上忽然湧出白慧的黑頭髮和一隻白白的手,胡亂抓著;跟著又象水底下有人拉她似的,沉下去不見了。白慧不會游泳。船上的幾個姑娘也都不會游泳,急得向四外大聲呼救,聲調都變了。杜瑩瑩又哭又叫……

  岸邊有人跳下水,奮勇游過來。幸好船離岸不太遠,來人飛快趕到。翻身一個猛子紮下去,水面留下兩個漩渦。跟著咕嚕咕嚕漂上來一串氣泡。很快,人浮上來了。一個藍色的,一個綠色的。白慧得救了!

  這人把白慧托出水面,姑娘們抓住白慧的胳膊拉上船。這人也上了船。

  在船上,這人幫助白慧吐出兩口水。白慧沒有昏迷。她滿身是水,倚著一個同學的身子,伸開腿坐在船板上。她揚起了掛著水珠的眼睫毛,直視著救了她的人。同學們也才注意到這個見義勇為的人。

  原來是個青年,高個子,模樣普普通通,卻顯得挺淳樸;黑黃的臉兒,厚厚的嘴唇;唇上生著稀疏的軟髭,眼睛非常黑,不象郝建國那樣光芒外露,而是含蓄又幽深。他下水前沒來得及脫衣服,全都濕透了;濕衣貼在身上,顯示結實的身形。他面對白慧站著。從褲腿淌下的水在腳周圍汪了一攤。

  “你怎麼樣?”他問白慧。

  白慧搖搖頭說:、“沒事。”

  “你回去多喝點熱薑糖水就好了。哎--”他對姑娘們說,“你們把船靠岸吧!我走了。”

  姑娘們向岸邊搖船,一邊對他說了許多感激的話。白慧沒說。她覺得無論說些什麼都顯得多餘,沒份量。人家救了自己呵!

  姑娘們還問這青年在哪裡工作,叫什麼名字。青年無聲地笑了笑,作為回答,似乎並沒有把這件事當做什麼事。完全沒有施恩求報,乃至接受謝意的意思。

  他脫了鞋,把鞋子裡的水倒入湖中。又脫下褂子擰下許多水來。姑娘們爭著要把自己的外衣借給他穿。他不要,但穿這件濕衣怎好回去?他只得答應了。杜瑩瑩把自己外邊的軍上衣脫下來,摘掉臂章,給他穿上。這件上衣穿在杜瑩瑩身上顯得肥大,穿在他身上卻非常合適。杜瑩瑩說:

  “你穿去吧!你住在哪兒?怎麼稱呼?過幾天我去取好了!”

  “河口道三十六號,我叫常鳴。”他說完馬上又改口說,

  “你別來了。還是我給你送去吧!”

  “不,不,我去取!”杜瑩瑩客氣地說。

  “不!”常鳴以堅持使對方服從自己的口氣說,“我明朝下了夜班就給你送去。你們是哪個學校的?”

  “紅岩中學。以前的五十五中學。我叫杜瑩瑩,她叫白慧。”

  常鳴看了白慧一眼。白慧一直在靜靜地瞧著他。那張白白的臉習慣地沒有笑容,一雙給水泡得發紅的眼睛裡卻溫和地閃著深深感激的光。

  船靠岸了。常鳴綰起褲腿跳上岸坡。他搖了搖手中的濕衣服說:“再見吧!明天我給你們送褂子去。”就轉身走了。

  姑娘們和他道“再見!”白慧站起來目送他。大家全都懷著感激的心情,看著他走進一片給秋風吹得疏落了的小樹林子。

  她們也上了岸,岸上圍過來幾個人。這幾個人剛才都目睹到白慧落水又被那個青年奮勇救起的一幕。一個上了年紀、胡茬挺密的人對白慧說:

  “你好險呀!這湖是個鍋底坑。你懂得什麼叫做鍋底坑嗎?和鍋底一樣。人掉進去,一碰到底兒就往中間滑。中間有四五丈深,滿是水草。要是陷進那裡邊,甭說你,就是水性好的人也沒命了!多虧那小伙子救了一命呀!”

  另幾個人也這麼說。聽他們的口氣,顯然都被那個青年的行為感動了。

  他確確實實救了白慧的命呵!

  白慧揚起頭,追索般地往大堤那邊望去。在那邊夾雜著茶褐色的綠柳堤上,走著那高個子青年漸漸遠去的身影。

  轉夭上午。白慧來到河口道三十六號的門前。她還是穿一身綠,但沒戴帽子,一雙梳得光溜溜的短辮垂在後肩上。

  這是所舊房子,三層樓的大雜院。殘缺不全、滿是紅鏽的鐵門大敞四開。門軸已經鏽死,固定住了,再開大點或關上都不行了。

  樓房的東側大牆給爬牆虎濃綠色、巴掌狀的葉子蓋得嚴嚴實實。秋風把一些老葉子染紅了,瞧上去斑斑駁駁。窗口處的枝葉都被剪掉,露出一個個方形的洞,當下窗玻璃在幽黑的洞裡反著晨光。院裡幾棵枝葉繁茂的洋槐長得和樓頂一般高。

  院子挺大,安靜。由於房身遮翳,大部分躺在涼爽的陰影里。靠牆根停著幾輛自行車。掃過的地面又落了許多干卷了的槐樹葉子。一個蓬頭髮的老大娘在門口生爐子,從長筒的拔火罐冒出來的濃白色的煙升到半空中,在陽光里化成一片透明的藍霧。

  “老奶奶,您這兒有個姓常的嗎?”

  “姓常……”她偏過耳朵,干啞著嗓子說,“是姓常嗎?沒有。”

  “這不是河口道三十六號嗎?他說住在這兒呀!姓常,叫常鳴。”

  “沒有,沒有。我在這兒住了四十年了,從來沒有過姓常的。是不是姓藏?姓藏的那家十年前也搬走了呵:沒有。你準是把地名弄錯了。”

  白慧覺得奇怪。這時,院裡跑過來一個十來歲、模樣挺伶俐的小女孩。她剛才在院裡玩,聽見這位老大娘的話,她叫著:

  “呀,張奶奶,您真糊塗。前些天剛搬來的那個人不是姓常嘛!”

  “唷!對呀!您瞧瞧,您瞧瞧!連小丫頭都說我糊塗了,可不是嗎?!”老大娘皺巴巴的臉帶著窘笑說,“對,是姓常。一個單身的小伙子,高高的個兒,對吧!人家天天上班下班碰見我,還和我打招呼,叫我‘奶奶’,我倒把人家忘了。來,您就進樓吧,見了樓梯一直往上走,上到頂頭。他就住在頂上邊的一間。”

  從這兒看得見那間屋子的窗戶,是扁長的,快被爬牆虎的葉子吞沒了。大概是間亭子間。

  在樓梯的盡頭是個兩米見方的小過道。迎面是扇低矮的門,早先塗著白堊漆,已經發黃。門兩旁堆著破木頭、爐子和爐具、花盆等物。還有一盆玉樹沒有死,綠葉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塵。這兒的房頂抬手就能摸到,的確是間亭子間。她敲門。

  “誰?”房裡有人問。聲音微弱。

  “我,我找常鳴同志。”

  “請進吧:門沒鎖。”

  白慧轉動門把,門開了。她走進去。屋裡光線昏暗,空氣窒息,如同進了山洞一般。迎面的窗子透著厚窗簾,卻有一長條的地方沒這嚴,射進一道強烈的陽光,恰好攔在白慧面前,好象一堵固體的牆,反而前面什麼也看不見了。

  “噢,是你。我應當給你把褂子送去。不巧發燒了,叫你跑一趟。衣服在柜子上,你自己拿吧!”常鳴的聲音在對面發出。

  白慧向前走了兩步,穿過陽光,看見常鳴躺在床上,蓋著薄被和一條毯子。

  “你坐吧!這有椅子。”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