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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中代言,這盞金燈乃天地造化之物,燈中鬼火從來也沒滅過,任何魑魅魍魎都得先過這一關。

  費通被陰風卷至燈前,見燈下壓著一團旋風,當中有五色神光,不知此乃何物,也不敢多看。別的陰風在燈前打個轉便進去了,輪到費通卻遲遲不動。這就是崔老道出的高招兒,安排費通穿上婦道人家的衣裳,上身水綠小褂,下身大紅羅裙,遠看跟個水蘿蔔成精似的,臉上塗脂抹粉,紅一塊兒白一塊兒,厚得瞧不出本來面目,在燈前照了半天,怎麼也照不出他是什麼來路,正好給他留出了下手的餘地。

  費通邁一步退半步,腳底下顫顫巍巍,把心提到了腦瓜頂,暗自把崔老道他們家祖宗十八代一卷到底。不是這個牛鼻子出的餿主意,自己何至於上這兒來玩命?萬一失手被捉入殿中,剛才壁畫中鬼卒、夜叉的手段,就得用在自己身上,到時候搬下十萬天兵天將也救不出去了,那誰受得了啊?他偷眼往大殿中瞟了一下,瞅見殿內神台之上供了一尊高大的金身塑像,戴冕旒冠,身穿蟒袍,不怒自威,想必就是東嶽帝君。左右還分列十尊塑像,一個個也是戴冕旒冠,身上是大紅罩袍,黢黑的怪臉長得里出外進,山是山水是水溝壑不平,銅鈴大眼獅子鼻、連鬢絡腮的鋼髯,哪一根兒拔下來都能當納鞋底的錐子,再沒這麼兇惡的了,不是十殿閻君又是何人?費二爺心寒膽裂,倒是沒忘了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伸出手中燈籠哆哆嗦嗦去取燈火,不想一失手打翻了殿前的金燈,這個禍可惹大了!

  崔老道指點費通借燈,事無巨細全交代明白了,只需要把他自己帶的紙燈籠湊上去,借下一點兒燈火即可。怎知費通往殿中看了一眼,這一眼不要緊,把他嚇得手足失措,慌亂中一下打翻了金燈,但見一道光亮閃過,壓在金燈下的旋風已不知去向。他的燈火倒是借上了,白紙燈籠冒出幽幽藍光。他忙把金燈扶歸原位,趁殿前一陣混亂,邁開了兩條小短腿,跑得肚子上的肥肉直往下巴上撞。呼哧帶喘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了城隍廟,好懸沒一頭栽進臭水坑。回頭看看也不見有誰來捉他,以為這就沒事了,低頭一看手中燈籠裡面藍光閃閃,心中暗暗得意,往後誰也別在費大隊長面前說“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話,也就是費二爺我,換了旁人能有這等膽量?

  他可不知道,不是鬼差不來追它,只因金燈下的東西了不得,有這盞燈鎮著它,才興不得妖、做不得怪。這一去可就天下大亂了,出了這麼大的事,誰還顧得上窩囊廢?

  書說至此,咱得交代幾句了,書文戲理講究絲絲入扣,但凡說出來的話,沒有用不上的。那麼說金燈下邊壓的是什麼?跟這套書又有什麼關係呢?前邊講過,這一整套書說全了叫“四神斗三妖”。“四神”是指天津衛四大奇人,說書講古崔老道、屢破奇案郭得友、無寶不識竇占龍、追兇拿賊劉橫順。壓在燈下的則是“三妖”之一,也是最厲害的一個,結果讓這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窩囊廢放了出去。後話不在本段書內,先留下這個扣子,留到後文書再給您掰開揉碎了講。

  咱再說費通費二爺,手提燈籠跑過城隍廟,停下腳喘了幾口氣,心裡還沒忘了崔老道的叮囑,又馬不停蹄趕奔大榮當鋪。城隍廟在西北角,大榮當鋪在南城。天津城是一座“算盤城”,輪廓如同算盤,東西寬,南北窄,因此民諺有云:“天津城,像塊磚,兩邊窄,兩頭寬。”可就算是南北窄,從西北角到城南那也不近。費二爺挺胖的身子,平時走路都喘,而今一路小跑下來,直累得滿頭大汗,當差十來年也沒賣過這麼大的力氣,來到當鋪門口,扶著影壁牆把氣兒喘勻了,這才進去捉拿飛天蜈蚣。

  這一次闖過了東嶽廟,他也長脾氣了,舉著燈籠腳步匆匆,直接就往當鋪里走,拿出了巡官的做派,挺胸仰脖兒,眼睛往房頂子上看,口中大聲嚷嚷:“有胳膊有腿兒會說話的給我蹦躂出來一個,你們家費二爺到了!”怎麼這麼橫?因為他手裡的燈籠和上一次不同,幽冥燈上借來的陰火,任什麼魑魅魍魎,見了沒有不怕的,連掌柜的帶夥計有多遠躲了多遠,當鋪里里外外四敞大開。費通等了一陣兒不見動靜,邁步進去大搖大擺來到庫房,一腳把門踹開,輕車熟路找到放置陰陽枕的木匣,左手提燈右手打開蓋子,轉眼到了無底洞前。他用手中燈籠往洞口一照,霎時間黑霧散開,眼前再無半點兒遮擋。費通探頭往洞中張望,見深處華光異彩,不知是個什麼去處,正尋思如何下去,只聽身後有人叫道:“且慢!”費通扭頭一看,那個硃砂臉的老道也來了。

  硃砂臉老道對費通說:“不可輕舉妄動,這是個無底洞,一上一下勢比登天。”

  費通急得抓耳撓腮,這可是百密一疏,下不了無底洞如何辦差?

  硃砂臉老道不慌不忙,緩步走到洞口旁的一株古柏前,折下幾根樹枝,把在手裡跟變戲法似的,眨眼編成一雙鞋交給費通,讓他穿上千年崖柏編的“登雲履”,再下無底洞捉拿飛天蜈蚣。

  費通急忙穿上登雲履,低頭看了看洞口,心裡頭直打哆嗦,仗著腳下有“登雲履”,手上有“幽冥燈”,自己給自己壯了壯膽子,牙一咬眼一閉,縱身下了無底洞。只覺雲生足底,有如騰雲駕霧一般,飄飄蕩蕩往下走,恍惚中踏上了實地,再往四周一看,已然置身於一座金殿之中。四周丹牆壁立、雕樑畫棟、金碧輝煌,飛檐上兩條金龍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再往深處觀看,犀角爐內麝檀香、琥珀杯中傾珍珠,玉台上設擺一圈長桌,羅列珍饈美味、瓊漿玉露,什麼叫龍肝鳳膽、獅睛麟脯,怎麼是熊掌猩唇、猴腦駝蹄,費通甭說吃過,見都沒見過,名字都叫不全。非但如此,席間還有十餘個花容月貌的美女穿梭其中,皆穿薄紗裙,酥胸半露,玉臂輕搖,有的翩翩起舞,有的吹奏鸞簫鳳笛。大殿正當中,四面漢白玉的欄杆圍定一方水池,池中波光粼粼,清可見底,成群的錦鯉往來游弋,水面上金點荷花開得正艷,池邊一座白玉碑,上書“太液池”三字。費通瞧得眼都直了,張著大嘴盯住一個美女看了半天,眼珠子好懸沒掉出來。這個美女生得明眸皓齒、傾國傾城,嬌美處若粉紅桃瓣,舉止處有幽蘭之姿,翩翩起舞,玉袖生風,若仙若靈,好似筆走游龍繪丹青。再想想家裡的費二奶奶,真乃天淵之別,眼淚好懸沒掉下來。窩囊廢一番心猿意馬,想入非非,直愣愣地往裡走,忽見玉台上正當中坐定一人,白慘慘一張臉沒有半點兒血色,劍眉虎目、高鼻樑、薄嘴片,身穿青衣,頭戴小帽,腳底下也穿了一雙千年崖柏編成的登雲履,不是飛天蜈蚣肖長安還能是誰?費通愣了一愣,這才想起自己是幹什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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