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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火迷殤荼蘼花開

  起風了,暮色里誰家的紗簾飄起,給這晦暗而貧瘠的小鎮添上一抹亮色,那一定是個蕙質蘭心的女人,省下宅門裡的布料,一點點拼湊而成的簾幔顯得浪漫而心酸。

  推開窗,不知來自何方的風,閃身穿過層層疊疊的山巒,盪低在連城的鬢邊,身際略略透起寒意,無論怎麼樣沒有冰雪,這個季節也不是夏天,那一年的夏天,有個少女,著一身淺紫的紗裙,與他在溪邊邂逅,還記得彼此眼波深處的歡樂和悸動……

  窗外看不見落下的夕陽,但是紅色餘輝依然在極目能眺望的距離暈染出溫暖和蒼涼,不知道誰家的窗口飄出了飯香,連城才驚覺自己餓了,於是走下閣樓,竹樓臨水邊是相互攀談的婦人。那辛帶著她一路逃離,渡過滔滔的赤水,終於又回到東隱的霧江,熟悉的鄉音,熟悉的風景,以及那久違的吊腳樓,都讓連城原本空寂的心漸漸充盈起來。

  “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哥哥?”

  出門在外連城與那辛兄妹相稱,其實算不上假扮,他們原本就是兄妹,這樣倒更為貼切。那辛去掉了鐵面,但仍固執的蒙住那隻眼睛,雖有些怪異,但面容不若以前冷硬,倒是容易讓人接受些。

  婦人隨手指了指屋後的竹林,又投入到話題之中,連城小聲道了謝,起步往林中走,天空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小竹林被人間的煙火熏得塵煙瀰漫,連城不禁咳嗽一聲,走到深處,眼前突然一花,未及看清周圍環境,借著透過氤氳的銀河微輝,恍然看見有個高大身影在夜空下猶豫地轉身,望向連城的眼深邃眼神一亮。

  “是你嗎……”

  連城的聲音有些顫抖,她雙手交握緊靠近胸口。那身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她,暗夜裡有鳥羽劃破寂靜的聲音,連城心口開始疼痛,一點點地加劇,她彎下腰,蹲起身子,

  “為什麼?”

  哽咽出聲,連城的哭聲讓那個影子焦躁起來,他蹲下身子環住她的肩,將她摟緊在懷中。

  “我們不是約好的嗎?為什麼騙我!”

  粉拳用力捶著他的肩,連城宣洩地哭出了聲,她壓抑的太久太久了,如今唯獨在這個男人面前才能放肆出來,她的墨蛟,她心中溫潤的明珠,她南陽的青海藍天,輾轉了這麼多年,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就這樣擁抱著他,老去也只要這個男人陪伴在自己身邊,就欺騙自己說就是他,已經是所有的最初和最後的愛,但是這個世界上,有東西叫真實,也有東西叫回憶,現在的真實,正好在某一點上,和連城的回憶重合,連城嚎啕的大哭,哭的不僅是真實的相遇,也哭著對回憶的離別,這一次真的要走了,再也不猶豫,再也不回頭……

  夜色昏沉,小竹樓里擺上了簡單的飯菜,連城三人圍著桌子坐著,雖然狹窄但猶顯溫馨。

  “范梁死了?”

  墨蛟點頭,那辛手中的酒杯微微停滯,連城隨即問道:“那懷沙呢?”

  墨蛟苦笑了一聲:“她終於完成她的使命了!”

  連城盛飯的飯勺停在半空,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件事我還沒有說完,即使敲響了皮鼓,找到了出路,還需要一個銀鱗蛟來堵住海眼,不然海水會淹沒整個南陽,而懷沙就是那個命定的人!”

  連城的心口疼痛著,懷沙……那個堅毅的女子,為了這塊被自己族人的血浸染過的,會讓自己心碎的土地,竟然……那承諾過的誓言也從未改變過。不忘的約定,捨棄一切也必須守護的約定,要用一生去完成的約定,她終於用她絢爛的生命實現了……

  “那……范梁呢?”

  她小聲問著,墨蛟嘆息道:“他是真的愛懷沙,帶回懷沙的孩子後,懷沙原諒了他,這些年他一直幫著找那個地點,聖地往下挖得很深,深到快見了海水,他想代替懷沙,所以跳了下去,卻不知道凡人的肉軀是於事無補的……”

  屋子裡都安靜了下來,那辛和連城都沉默著,從別人嘴邊聽來的故事,雖不像親身經歷地那樣驚心動魄,但還是令人感傷。

  “懷沙最後化成了銀鱗蛟,亮的耀眼,很……美……”

  墨蛟眼中有了淚光,連城緊緊握住他的手,墨蛟抬頭,連城的淚早已先他一步流了出來。

  “孩子呢?”那辛問道,“不是說懷沙還有孩子?”

  墨蛟咽下眼中的淚意,道:“皮鼓敲響時,山崩海裂,先是范梁然後是懷沙,我們都愣了,亂成一團,海水漫過了街道,南陽也是一片混亂,念兒是那時候走失的,等一切平靜下來,有人說,看見一個孩子往東走了,說是要找她的豹子,我於是一路尋來東隱,這才遇到了黑將。”

  墨蛟說著看向那辛,他靦腆一笑道:“叫我那辛,我已不是什麼將軍了!”

  連城心口一澀,微微低下頭,那辛接著說:“我離開天都後,也回來東隱,想看看父親生活過的地方,卻沒想到再見到墨蛟……”

  連城緩緩站起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兩個男人都看著她,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但卻不知如何開口。

  “連城……你有何打算?”

  最後還是那辛先挑開了話題,墨蛟的侷促他看在眼裡,但連城真正的心思他還是猜不透。

  “為何兩年前你們不來找我?”

  連城背過身小聲地問。

  “當年你和墨蛟走後,我不放心,派了一些人追趕你們,果真發現被擒的墨蛟,爭鬥之後他們將他救了出來,直接送去南陽,但由於我也被擒,所以一直都沒有聯絡,墨蛟的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那辛的解釋並沒有讓連城轉過身來,燭光中,他看了看對面低著頭的墨蛟,長嘆了一聲,起身退到門外。聽著那辛遠去的腳步聲,墨蛟才稍稍抬起頭,卻看到連城不停聳動的雙肩。他站起身,想扶住她的肩膀,兩手懸在半空,卻始終不敢落下來。

  “墨蛟,你在怕什麼?”

  連城轉過身,舊衣素顏卻絲毫不損傷她的美,兩眼哭的紅腫,連城輕輕咬住下唇。墨蛟憐惜地捧住她的面頰,幽幽地說道:“我在南陽活下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陷落了,你隨他入了宮,我也死了心,其實你大婚那天,我去了天都,混在人群里仰望你,只是你不知道……”

  連城的淚濕了墨蛟的手掌,擁她入懷墨蛟心口也在刺刺地痛:“可是那辛說你並不幸福,為什麼?你不是……”

  “我是為了救那辛才嫁給他的!”

  連城的話讓墨蛟猛地一怔,將她抱得更緊。

  “墨蛟,我一直以為你死了,那加也是,哥哥也是,你認為我會抱著怎樣的心態和他相處,人心就像一面牆,你往上不停的釘釘子,直到將它釘的千瘡百孔,等你後悔了,將它們拔出來時,那些深深的烙印卻永久的留在那裡,不會因為你的憐惜和愛撫而減少半分……”

  “對不起……我不知道……”

  墨蛟喃喃,低頭吻著她鬢邊的髮絲,連城的淚卻止不住,一個勁的流:“墨蛟,要是當初你不去逃避,也許我們都不用經歷這麼多的波折,是不是?”

  “連城……”

  墨蛟這一次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唇舌糾纏出不曾有過的激情,懷中的連城蛾首低垂,盛滿羞澀,恍惚中數年的時光瞬間倒流,冰封中早就熄滅的火焰悄悄綻放,如箭般的激情擊得墨蛟一陣心蘇,每每午夜夢回朝思暮想的人啊,眼神中盛開的嬌媚一如南陽開的最燦爛的葭南花,呻吟似的嘆息一聲,他與她緊緊相擁……

  緊抱住健碩的腰肢,連城輕輕啃著墨蛟寬厚的肩,他在她的身體裡,風佑的氣息也彌散在她的身體裡,□和心同樣撕裂般的疼痛,周遭漆黑,四壁的光亮,全照在她的身上,久未承受雲雨的身軀一時間無法適應那強悍的欲望。她痛苦地承受著,喘息著,恍惚中與風佑交歡的場景殘忍的跳了出來,同樣的撕裂中,他沙啞而低沉的聲音不停迴響在耳邊,他問:

  “丫頭,後不後悔?後不後悔……”

  連城偏過頭,手握成拳塞進口中,滿目都是大紅錦緞,掐金帶絲,龍翔鳳繞,床頭攢珠花冠,白玉鳳簪,風佑的笑忽近忽遠,她想伸手抓住他,抓住的卻是淑妃白嫩的手,淚濕了半邊枕巾,連城捂著口不敢哭出聲音,直到墨蛟停了下來,重重的喘息,連城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可以的,原來可以這樣平靜的去接受另一個人,她的愛情結束了,結束在背叛的秋夜,那曾經最純粹的愛……

  薄薄的青紗帳,拂過的輕風使它微微飄蕩,香爐升起裊裊清煙,淡淡的香氣充斥著整個房間,鳳棲殿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像她的容顏……

  風佑在窗邊的躺椅臥著,耷拉著的手指如同竹結,緊緊的扣著酒罈,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暴起,長長金色的髮絲,三兩的懸落在榻下。抬頭,月光從窗欞里瀉下來,柔和、清明、純靜,若千萬螢蟲飛舞,化成薄霧輕煙。

  迷離中,眼前的綢被軟榻上竟有她的身影,紅色的喜袍醒目、妖嬈,肌膚如脂凝般光華,衣帶隨意的系在纖腰間,松松垮垮,優美的線條從頸項下來,直到胸前凸起的鎖骨處。隱約的再往下看是雪白的辱溝……

  風佑覺得下腹燥熱起來,那是他們大婚那夜的情景,如今卻海市蜃樓般呈現在他的眼前,它想說明什麼呢?起身走向床榻,風佑健碩的身軀重重倒了下去,將那個幻影壓得支離破碎,手臂在被褥間伸展,滿滿都是她身體熟悉的香氣。

  “丫頭……”

  他喃喃,手指觸到枕下冰涼的堅硬,起身去看,卻是那完好無損的圓,在月下透著淡藍的光暈。

  “……是真的要離開啊……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風佑的臉重新紮進被褥中,手中的鐲子被他緊緊、緊緊地握住,在微冷的空氣中不停地顫抖。到底要怎麼做呢?寵著她還是冷落她?風佑沒想到一時的氣急竟然會讓她這樣的離開,也許……也許他不去納妃她就不會走,是這樣嗎?如果是,他會守著她,只要她能回來,哪怕依舊冷漠地對他,他也甘願。

  “丫頭,我說過不放手的,我說過的……”

  連城在夜風中醒來,睜開眼便是墨蛟略帶傷痛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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