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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多?”我問。

  “這還多,從到這裡就沒給他們寄過錢……你丫揣好了別丟了……”

  我沒回罵,也不想開玩笑。

  “路上留神,回北京也小心些,據說現在國內亂著呢。別忘了替我多吃多喝點……”翔子說著笑了,好象機場臨別感言。

  我也沖他笑了。

  “……我明天還是送你吧?我想送你。”他的目光和語氣全部是央求的意思,也說出了請求的話。

  “真沒必要。”我狠心回答。我已經非常不痛快了,不願意給自己再找不痛快。

  翔子後來一直沉默。我們一起收拾的碗筷,他在洗碗,我就進屋,把房門關上了。過了一陣,我聽見大門有響動,於是開門去看,沒有人,我喊了一聲翔子,沒人回答我。原來他出去了。

  直到我第二天從家裡離開時,他都沒回來,也沒給我打電話。

  結果我還在北京機場時,戴曉翔就把電話打到我家裡,問我平安到了沒有。

  五十二

  聽剛剛從國內回來的人說在外面呆一陣後,猛一回國會感覺不適應。我還好,路人之間沒什麼客套和好臉;排隊時大家你靠我挨你;步行過馬路要跟汽車比敏捷比速度,我都感覺很自然,二十多年就這麼過來的沒那麼多不適應。大概因為我心裡沒將這些看做落後的不文明,倒覺得是一種文化,文化是不存在先進與落後之分,只存在是積極地心態還是消極的心態入鄉隨俗的問題。

  這次回去與上次相比確實不一樣,有些閒功夫感慨一番。首先我感觸自己外面轉了一圈後身懷一門“絕跡”、長本事了。就好比7歲時的某天能掏襠騎28大車在操場上飛奔了二十圈後,知道身體還是原來的身體,感覺卻是脫胎換骨。從這點上看,本人對自己的同志身份不但認同了還強化了呢,畢竟心裡這點秘密瞞天過海可以,瞞自己--對我來說甭想。

  第二個感慨我不說諸位也能猜出來。上次是在戴曉翔纏綿溫存、不舍期盼的目光中離開紐約,這次應該是在他與女朋友的床上運動中離開的紐約,反差太大。

  回到家,驚訝的是父母看著比原來老很多。我把這個感覺悄悄對我妹講了,她說沒有感覺爸媽衰老啊。那時我想:父母身體健康,精神愉快,還忙碌他們的事這都是我最大的福分!對父母,我除了給點他們根本不在乎的金錢外,至少目前我也孝順不到哪兒去,所以最大的孝順就是做到讓他們省心。於是在家中與他們相聚的日子裡,秉承報喜不報憂的原則,也享受著父母對我的瞎操心。

  我父親一貫認為男人要先立業後成家,這次回去他說先成家後立業也是可以的。而且我將來把博士學位拿下來,也算是一種立業。我哭笑不得。

  只有我妹知道表哥給我介紹的未婚妻,她一心要幫我促成這件事。

  我很羨慕有的人一生里沒做過太損、或者說不地道的事情,這樣很好。然而我做過,就是這次相親。

  我不想過多描述細節,描述女孩子的一切,簡明扼要地講講我的心理活動。第一次與女孩見面,一句話:沒任何感覺。但不要因此判斷是我的性取向所致,因為我和某些同志第一次見面時,恨不得自己是豹子躥出咖啡廳。第二天下午我和女孩見了第二面,我們吃了飯,我摟著她的後腰走出餐廳。摟後腰不是因為感情或者生理需要,因為自小耳濡目染、隨處可見的“流氓”教育導致“流氓”成性。

  第四天在我訂的一個兩星旅館裡我們見了第三次面。我繼續做流氓的事情,徹底流氓了。我必須在結婚前證明自己有主動同女孩上床的意願。結果是我有主動的行為,也圓滿完成任務,但我開始懷疑自己真有“主動”意願。

  本來一切順理成章,先去登記,我將項鍊浪漫地送給她,再將辦好的I20表格也給她,我們一起去使館簽證。接著我帶女孩拜見我父母,然後我與女孩在北京的舅舅見個面,最後我們一起飛回紐約。

  偏偏在我們登記前,高中的幾個同學請我吃飯,吃的是山珍海味,全由一個哥們開票報銷。我感慨說你那地方真不錯,他回答一點不好,他們主任的弟弟把一個農民活活打死了,主任報銷了8000塊招待費後,主任弟弟判了一個七年過失殺人罪。

  席間,六個人半個小時內造了近三瓶二鍋頭。他們本來要點五糧液,干紅,喝什麼百威,可羅娜之類的啤酒,我說就要二鍋頭,扎啤,北京白牌能搞到算你們本事。喝高興了自然就胡扯,我是不會對他們講這次回國的真正目的,因為那無疑承認本人是一個困難戶。不知怎麼搞的,後來還是扯到了讓我在北京弄個漂亮妞帶回美國的問題。接著大家說現在的女孩可比以前的勢力多了,而且處女難尋,整形醫生那裡預備的處女膜非常多,分手時姑娘除了要青春賠償費,還要處膜再造費。

  那天我真喝高了,沒到吐的地步,卻一陣一陣心裡泛噁心,越想越噁心。我不是噁心人家姑娘,也不全是噁心自己,就是噁心這些事。我噁心跟這女孩目標明確,各有目的地相親,也噁心對戴曉翔實心眼兒地犯賤,我噁心與女孩旅館裡純生理性插入,更噁心曾為戴曉翔盡忠盡職地服務。

  噁心了四天,躲了那女孩四天後,我電話里告訴女孩,這樣結婚對我對她都不好,我要提前回美國,我們再聯繫。那雖然是個一心要去美國的女孩,卻是個老實的好人,沒找介紹人鬧,也沒跟我鬧。

  我先心裡給自己解釋,這事情如果從男女平等的角度講,真不算什麼,她為她的出國目的奮鬥,誰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至於旅店裡,明顯她享受了性行為的快樂。但我還是解釋不通,因為我從來認為男女是不平等的,所以感覺自己非常差勁。女孩曾說過下個月底是她的生日,回美國後我買了一張最貴的生日賀卡,裡面夾了一張不多不少的支票寄給那女孩,但一個字沒留。

  再重申一遍:我這件事做得很損,很不地道,很操蛋。

  戴曉翔給我打過六個電話,打第一個時我還在機場,第二個電話我接到了,告訴他一切順利,並去了他們家,給了東西和錢,他母親精神情緒都很好,我也說了戴曉翔在美國又賺錢又用知識充實自己又有女朋友照顧,請他們百分百地放心。然後我對翔子說我跟人約好了要出去,咱們下次再聊。很巧,第三四五個電話我都不在家。我爸媽問我這個戴曉翔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找我,我回答他沒事兒,他在那裡閒的。

  半夜兩點時,戴曉翔第六個電話將我從夢中驚醒。

  “你相親相得怎麼樣?”我不記得他有沒有同我客套,就記得他問我這句。

  “很好。”

  “……你們登記了?”

  “登了。”

  “……”

  “你快說話,我剛把時差倒過來,你丫讓我提前再倒回去呀?”

  “你也太快了!哪兒能這麼快就登記……”戴曉翔那邊嚷嚷起來。

  “我求你了,我想睡覺了,行不行?”

  “你這明明跟我賭氣!……”戴曉翔不理我的請求,接著喊:“結婚這麼大事兒,你這是幹什麼!”

  “操,我自己的事就為了跟你鬥氣兒?我還沒那麼幼稚!……”我狠狠地低聲說。我知道戴曉翔是個聰明人,可他也太把自己當根蔥了。

  “那你就好好找一個,怎樣也要處一段時間再結婚啊。”

  “你丫別沒完沒了騷擾我了,把你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我幾乎低聲喊了出來,心裡又難受起來。戴曉翔老是這樣,他要是對我乾脆點,我想我早沒事兒了。

  翔子沒立刻回答,我也沒什麼要說的。

  然後我聽到他緩慢低沉清晰的聲音:“看你過不好我就過不好,根本不可能過好……真的,怕是這輩子也過不好了……”

  我坦言,當時我很沒出息地、也沒有克制的時間,頓時淚水充滿眼眶……在我確保情緒穩定,不會讓戴曉翔聽出一點異樣之後,我告訴他我相親失敗,但我依然是原定的時間回去。

  “你在北京注意安全,據說國內的人現在瞎開車,你也別老往外跑了,家裡老實呆幾天。回來我去機場接你。”翔子的語氣里沒有輕鬆沒有愉快,很溫情,卻好象更沉重了。

  那天我真是提前倒時差了,天亮也沒睡著。後來想起會不會電話被家裡人聽見,心裡一驚,到過道里聽聽,大家都安靜地熟睡。

  以後兩個星期我很聽話的沒怎麼往外跑,其實也是該聚的朋友聚過了,該見的人也見過了。我的一個親戚這兩年做了總經理,我們聊起他們企業每年在美國進口一部分設備和添加劑。我告訴這個親戚讀出個博士也就是在美國人那裡要口飯吃,於是他鄭重建議我試一試其他活法,探一探路子,趁他現在職權在手。他的話聽得我心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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