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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他……”侯太太依然用咬後槽牙的發音笑著大聲說:“等綠卡下來,我的女不用我了我回印度,不要他啦。我三個‘塞斯特兒’都在印度。”侯太太說完呵呵地笑著。老人家從來都說實在話,不開玩笑。

  侯太太臨走前,往房間裡看看,她問畫家還沒回來,畫家在畫什麼呢,說著老太太進屋。昨天晚上放在翔子“畫室”的電暖氣赫然呈現在侯太面前。老太太看看電暖氣,還用手提了提。

  “……我們一般情況不用……”事到臨頭,我沒有在翔子面前表白的那麼理直氣壯,而是連忙解釋。

  侯太太看著我說:“用,你們用,晚上好冷噢,這下面好冷,會生病。”接著侯太太囑咐我出門時一定關上電暖氣。

  侯太走後,我有一點感慨,做人能做到侯太太這個水平,也算是種境界。

  三十二

  雖然有電暖氣的熱量,房間依舊不夠溫暖。我通常11點多睡覺,翔子在畫畫。睡夢中,我感覺有一個大冰塊逼近我。翔子上床了,渾身冰涼的他一下鑽到我被窩裡,將我驚醒,忍受著突入其來的寒冷。

  “你沖個熱水澡再進來。”我不滿地建議。

  “困得不行了,洗不動。”他回答,貼我貼得更緊。

  “你別挨著我。”我推他,表達出拒絕的意思。

  “咱倆分著蓋吧,把我的被子給我!”翔子惡恨恨地亂拽被子。

  我徹底清醒了,於是抱住翔子,腿搭到他身上夾著他。

  翔子滿意了。

  “進我被窩的人不許穿衣服。”我命令著,開始脫翔子的背心和內褲,連同自己的也一併脫下。翔子根本不管我做什麼,他緊緊纏著我,享受著一定很適宜的、我的體溫。

  我第一次抱著裸體的翔子睡了一夜。同我以往的經驗相比較,既不柔軟更沒有溫暖,可一宿那強壯有力的骨感,和我曾經幻想里的感覺非常一致。翔子最近投身於創作,對“低俗”的事情興趣不大,我這麼抱著翔子很“難受”,看著在我騷擾下依然睡得香甜的翔子更難受。

  以後戴曉翔倒乖巧,半夜想找我取暖了,就穿著條內褲抱著我躺進被裡。我儘量貼著他,增加接觸面積,加快熱量傳遞速度,然後很安穩地繼續睡眠。我想我真的是越來越“變態”。

  星期六,天上飄著零星的陰冷小雨。我帶著翔子給我買的椅子畫板陪他到時代廣場賣藝。翔子說:高肖華作為一個藝術愛好者,應該去廣場畫畫,他戴曉翔一定會全力支持。我又一次被氣樂了,再次見識了翔子的胡攪蠻纏。

  一到駐地看見老方笑著過來接我的東西,說:“你來就來嘛,還給我拿什麼東西啊,你看這讓我多不好意思。”難怪翔子說這老東西特逗,不過我也佩服他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我知道自己沒那水平,不敢當場畫,畫一張翔子接的照片,客人要三天後來取。翔子說畫好後他幫我改。

  老方說上個星期有個婦女調戲帥哥。翔子對老方臉一繃,老方笑了,抱歉似地說:“帥哥臉皮薄,不說了,小高,我散播謠言呢。”

  看翔子的表情,他是很不愉快,我也不會去問。

  翔子拿起一張照片,皺著眉頭對凱文說:“那天那個男的非說他的貓在笑,你能看出來這貓在笑嘛?”

  凱文也挺嚴肅,他看了看照片,微微一搖頭。

  我猛一聽翔子的話就覺得可樂,看看他們全是滿臉不屑無可奈何的模樣,沒好意思笑出來。我向翔子把照片要過來觀賞,只見一隻黑色肥貓,瞪著兩燈泡似的眼睛,雖說很精神的一隻貓,可絕對看不出來它是如何微笑,媚笑,或者開懷大笑。

  “貓在笑?……哈哈”我終於爆發。

  接著凱文笑,趙海笑,老方做出貓笑的鬼臉,翔子也笑著。

  當時是接近上午12點,先是老方看見有幾輛警車從遠處開過來,凱文立刻喊了一句:“可能是轟我們的,快走。” 接著所有人七手八腳地收拾東西。翔子在這裡算動作慢的,我也趕緊忙活,腦海里瞬間閃過國內被查抄的個體攤販,被驅逐的外地農民工。

  警車果然停在我們畫畫的路邊,我對翔子喊:快走啊!連東西南北也顧不上搞清楚,我們倉惶奪路而逃。我夾著手裡的東西生怕掉一樣,我看看身邊的翔子生怕和他失散,我拼命地跑生怕被警察捉去。

  當跑到個似乎安全的地方停下來後,我們急速喘氣,我感覺心臟都快從喉嚨里蹦出來。自大學畢業,已經多少年沒這麼加強體育鍛鍊了。我抬頭,看見有人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讓見多識廣的紐約人住足觀望是很幸運的,可見剛才兩個大老爺們,夾著抱著行李拼命猛跑的景象是他媽多麼的壯觀了。

  我笑了,用中文大聲問翔子:“怎麼著?還畫不畫?”

  “要不算了?可周六特別好掙……”他在猶豫。

  “那就接著畫,走,找個好地方去。”

  我們很運氣,找了個沒有開門的小店前,有房檐,而且那條路上行人不少。零星的小雨還在飄,氣溫更低了。

  翔子坐在那裡收拾東西,一句話不說。如果是從前的我也會沉默,如今的我話是越來越多。我問翔子如果被逮捕會怎麼樣?非法打工驅逐出境?

  “你這個號稱對美國了解的,這都不知道?……”戴曉翔似乎在隨意釋放怨氣:“畫畫屬於言論自由,憲法上寫的誰也不能違背。警察就能以妨礙交通來查抄,據說呆幾個小時交點罰款就放了。老方和凱文都被銬進去過。”

  我不跟戴曉翔一般見識,繼續說:“平常我看警察還跟你們打招呼呢,怎麼突然就抓?他媽的敢情美國也一窩蜂,到時候來個嚴打什麼的。”我說著不禁無奈一笑。

  翔子又沉默。

  真邪門,那天天氣那麼冷,還下著小雨,生意卻很好,不長的功夫,翔子已經掙了60塊錢。我一直坐在旁邊陪他。翔子撮撮手對我說:手都僵了,畫不動了。

  我離開翔子,找到一個快餐店買了漢堡,又特意在咖啡店裡買的咖啡。我拿回去時已經沒有客人,翔子說他不餓,手捧熱咖啡慢慢喝著。

  戴曉翔轉過頭,突然對我笑,說:“謝謝!”

  我用不解的目光問他。

  “咖啡,你還挺會買的……”翔子說:“哎……這他媽的……”翔子又笑了:“被人追得四處逃竄,跟他媽喪家犬似的……”翔子難得這麼罵娘。

  “有什麼的,這就叫經歷,人生若沒有很多經歷也他媽沒意思。”我安慰翔子。

  “怎麼這麼巧,這破經歷還讓你趕上了。”翔子依然在笑。

  “緣分,說明咱倆有戲。”我很自然地開了玩笑。

  翔子又一次很曖昧地注視我,似乎是他剛來紐約的那個夜晚,似乎是我從國內回來時機場裡的眼神。

  翔子收回目光,把咖啡放地上,開始收拾東西,他說:“不畫了,今天掙夠了,走走走……”

  那天回地下室後,我們把暖氣開到最大,一直在床上賴著。

  翔子說他在國內都不屑找周圍那些漂亮沒氣質的女孩上床,好看的洋妞都玩不過來,現在七十歲老B太太敢他媽的性騷擾他,還他媽B一而再再而三。因為他現在就是個街頭要飯的,社會最底層的!

  我側身面對翔子躺著,聽他罵得痛快淋(離)。

  那次事情之後,翔子完全停止創作,他又開始一門心思地念英語了,並且床上和我幹得熱火朝天。

  三十三

  市大有兩個教授,他們的名字在我這種越來越墮落、粗俗的人口中顯得很特別,一個是“基基”教授,一個是“帝克”教授。基基是個挺溫和的人,如同他的名字,有東方式的精明與智慧,但帝克不太可愛,明顯帶有西方人的生猛。

  帝克的學士和博士學位都是在最知名的學校拿的。他經常做的事情是當眾擤鼻涕,三九天穿著條短褲跑到講堂上。上課時他最喜歡說著說著突然提問,如果回答不上來或者答錯了,他就對那個至少碩士在讀生說:你應該回高中去上課。

  但這些依然不是帝克的最大特色。那時我認為他的真正特色是個虐待狂。其中或者期末考試時,他讓學生從下午六點考到半夜十二點,而他自己坐在前面大吃二喝著從中國快餐店裡買來的“偷負”,他一直認為豆腐是最健康的食品之一。

  當然後來的所有事情證明帝克是個很好的老師,甚至令我佩服。第一表現在他是全系唯一能清晰準確念出我中文名字:高肖華的老外,第二他給我的成績是A,第三,從前所謂中國很牛的學校X大的教授們不講也不考試、因為他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內容,終於在帝克這裡搞清楚,並且受益匪淺。以至於後來我在面臨重大抉擇時會找帝克聊一聊,聽一聽他的建議,這小子思維敏捷思路清晰,分析得頭頭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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