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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說假話,復健大廳的確有許多小朋友穿著假肢在練習走路,很多孩子看著這男人時,都是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

  男人面色有些難看了,下巴繃得緊緊的,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後,用英語問我:“你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韓國人?”

  “中國人。”我說。

  然後,他給了我一句標準的京片子:“你丫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決定不理他了。

  回到辦公室,我泡了一杯咖啡,Wendy敲了我的門,說前台有我的快遞,是從中國寄過來的。

  我有些意外,去前台取了快遞,拆開盒子一看,是一本書,和一張賀卡。

  “《我的螃蟹小姐》。”我念出了書名,又看到了那個作者名,鴕鳥先生,腦子裡突然“轟”的一下,有些不明白自己身處何方。

  我打開賀卡,是謝益的筆跡:

  Dear Jodie:

  Merry Christmas!

  喜歡這份禮物嗎?我們找到他了。

  ——Martin

  ——2010年聖誕

  拿著書往辦公室走去,路過復健大廳時,之前那個憤怒的男人正走出來。復健的時候,他穿運動短褲,左腿膝上截肢,大腿戴著接受腔,底下是柱式假肢,就像一根腿骨。訓練完畢後,他換上了一身黑色大衣,底下是藍色牛仔褲,若不是他手撐肘拐,我還真看不出他是個缺了一條腿的人。

  這時候的他已經冷靜了許多,板著一張臉沖我看了兩眼,我對著他笑了一下,就往辦公室走去了。

  下班時,Wendy和Daisy一起來喊我:“Doctor Xiao,馬上要聖誕節了,Ada說今晚一起吃飯,你一起來吧!”

  我穿上大衣,搖頭道:“不了,謝謝,我晚上有約了。”

  Daisy笑嘻嘻地說:“是和你那個在北京的英俊男朋友視頻嗎?”

  我失笑:“Martin不是我男朋友。”

  “拜託,他到我們這裡看你都好幾回了。”

  “真遺憾,我和他之間產生不了化學反應。”我帶上包,圍著圍巾和她們一起出門,鎖門時,我說,“況且,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12月的紐約如E市一般寒冷,或許還要更冷一些。

  我迎著寒風走去停車場,開車回到家,第一件事,我先收拾我的貓。

  這隻貓是我撿來的,黃白相間,沒什麼品種,我給它取名叫阿喵,是個中文名,所以對著它時,我會說中文,美國貓阿喵適應得很好,它已經熟練掌握了一門外語。

  我一個人住在學校附近的一幢小公寓裡,房子是買下來的,因為我打算久居。我研究的課題也許需要花費我很長的一段時間,令我沒有辦法像我的父母那樣可以東跑西逛。我爸爸是一個動物學家,我媽媽是個獸醫,他們跑的地方很窮很偏僻,經常會碰到危險的事。我曾經也很嚮往那樣的生活,但是如今的我,卻必須待在這世界上科技最發達的國家,為人類智能假肢的發展貢獻自己微薄的力量。

  我給自己弄了一碗炸醬麵配蔬菜湯做晚餐,吃完後,我放了一缸水,泡了個熱水澡,換上舒適的睡衣,早早地鑽進了被窩裡。

  我又看了一遍《我的螃蟹小姐》,看完後,我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坐在床上給謝益發了一封郵件。

  我說,禮物我收到了,謝謝。

  Skype上立刻跳出了他的通話請求,我接受了。

  “我剛到辦公室。”謝益的聲音很慡朗,“你在幹嗎?”

  “我剛到床上。”我說,“對了,這幾年他在哪兒?”

  他知道我說的是誰,立刻回答:“三亞,海南三亞。”

  “哦……”我心中瞭然,那是個溫暖的地方,而他,最討厭寒冷的冬天。

  “螃蟹過幾天會去見他。”謝益說,“我們打算給他一份聖誕驚喜。”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我想。

  “真不錯。”我又問,“你最近好嗎?”

  “就是老樣子,你呢?”

  “也是老樣子,工作很忙。”

  “明年你回來過年嗎?”

  我想了想:“怎麼說?”

  “螃蟹估計會帶顧銘夕回來過年,如果你能回來,大家可以聚一下。”

  “我不確定。”我說,“到時候再說吧。”

  謝益突然說:“Jodie,你就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

  我眼珠子一轉:“你和你女朋友交往得如何?”

  “分手了。”他很快地回答。

  我無言以對。

  有無數的人問過我,Jodie,你為什麼不接受Martin。或者是,肖郁靜,你為什麼不接受謝益?

  他們之所以會那麼問,是因為,謝益實在太完美了。

  完美得幾乎找不出一點瑕疵。

  有一次,我問他,謝益,如果要你用一種動物來形容自己,你會選擇什麼?

  他說,鷹。

  《我的螃蟹小姐》里有兩個重要的配角,一個是羚羊小姐,就是我,另一個,卻是孔雀先生。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顧銘夕對謝益善意的調侃,但是我覺得,不管是鷹,還是孔雀,都無法確切地比喻謝益。

  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有著奪目的外表和優越的家境,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身上並沒有富家公子慣有的驕縱之氣。他學習很努力,工作也很努力,如果非要說他的缺點,那大概就是在某些人看來,他有一點兒隨心所欲。

  謝益從不會勉強自己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這一點,我和他很像。

  但是我和他不一樣的地方是,他會拼了命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而我,卻會在權衡以後,選擇前進或是後退。

  這就是我拒絕他的理由。

  他很好,但是,我不愛他。

  阿喵輕輕地跳上了我的床,對著筆記本電腦“喵嗚”了一聲,我打了個哈欠,說:“謝益,我想睡了。”

  躺在床上,阿喵靜靜地伏在我身邊,我對它很寬容,它想要和我一起睡,我就不會趕它下床。

  手撫著阿喵毛茸茸的身體,它似乎很舒服,懶洋洋地“喵喵”了幾聲。我在漆黑的房間裡毫無睡意,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第一次見到顧銘夕,是開學的第一天,教室後排有一張奇怪的組合課桌,一半正常高度,一半卻是矮矮的。

  我和其他同學一樣好奇,不知道這張桌子存在的理由,一直到顧銘夕走進了教室。

  那個男孩長著一雙小鹿斑比似的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有著清透、純淨、平和的眼神。他並沒有畏懼班裡同學投she到他身上的目光,只是身姿筆挺地向著那張特殊的桌子走去。

  桌子後面已經坐了一個女孩,扎一把馬尾辮,有一張笑嘻嘻的臉。男孩走到桌子邊,肩膀一抖,他肩上的書包就掉到了課桌上,然後他坐了下來,脫了腳上的鞋,把兩隻腳都擱到了桌上。

  他垂著頭,很自然地用雙腳整理著書包,兩截空空的衣袖在身邊晃來晃去。他偶爾和身邊的女孩說幾句話,我悄悄地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回過了頭來。

  軍訓的時候,我記住了他的名字。

  顧銘夕。

  Mr. Ostrich

  第115章 番外一我多麼羨慕你(2)

  小時候,我生活在南非,爸爸經常去外地工作,行蹤遍布整個非洲大陸,我和媽媽就待在開普敦,期盼著他結束一趟又一趟的旅行後平安回來。

  南非是非洲比較發達的國家之一,人種繁雜,教育水平要比其他非洲國家先進許多,所以我一直都跟著當地的小孩在學校上課,回到家後則跟著媽媽學習中文。

  爸爸回來的時候,會給我講他外出時的各種見聞,有趣的,驚險的,狼狽的,神奇的……令我聽得如痴如醉。他給我看許多他拍攝的照片,有時候,他會和他的工作夥伴們在野外待上好長一段時間,只為觀察一群斑馬或是羚羊的生活作息。他把獅子捕殺斑馬的過程講給我聽,告訴我,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想不被吃掉,只有令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才行。

  我對這個神奇的大陸充滿幻想,暑假時,爸爸會帶著媽媽和我一起去工作,第一次坐著越野車看到廣袤的非洲大糙原,以及糙原上成群結隊的動物時,我震驚了。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人類的渺小。

  有一次,我跟著爸爸的團隊去野外考察時,碰到了一場動物廝殺遺留的屍場,看剩下的動物屍體,有叔叔判斷出是幾隻獅子和一大群鬣狗的搏鬥。

  在這個搏殺現場,爸爸和他的同伴們在鬣狗的屍堆里發現了一隻奄奄一息的小雄獅。它受了很重的傷,被它的同伴們拋棄了,估計是靠著吃腐肉才活了幾天。

  爸爸把小獅子帶回了我們的營地,小獅子並不算太小,但是爸爸說它還未成年,它渾身傷痕累累,為了保住它的命,隨行的獸醫為它進行了截肢手術。

  這隻小獅子被截掉了整條右前腿,右後腿的部位也失去了很大的一塊肌肉,我看到它的時候,它包著紗布,在麻藥的作用下昏睡。我問爸爸,它什麼時候會好起來,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爸爸告訴我,它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這種處在食物鏈高端的猛獸,未成年,又失去了一條腿,放歸野外,只有死路一條。

  那個時候,電影《獅子王》正風靡全球,爸爸對我說,他們偷了點懶,給這隻小獅子取名叫“辛巴”。

  辛巴跟著我們回了南非,住進了開普敦的動物園,後來,我和Derrick去看過它好多回,它獨自一個待在籠子裡,很孤獨的樣子。

  看到辛巴缺失的右前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很是吃力,我扒在欄杆上,莫名地有些失落。

  Derrick是我鄰居家的小男孩,比我大一歲,是個白種人。他有一頭金色的頭髮和一雙湛藍的眼睛,我和他是好朋友,Derrick告訴我,在我們這個街區,我是最特別的小孩。

  我的確是附近唯一的一個中國姑娘,有一頭烏黑的直發和一雙黑眼睛。Derrick說我就像一個精靈,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我的審美觀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對於人的長相,我向來沒有特別的喜好。就像是回國以後,我無數次聽到同齡的女孩們說黑人看起來好噁心,我覺得匪夷所思,在我記憶里,住在開普敦時,隔壁的黑人小孩Arno勇敢又可愛,很多時候,比起Derrick,我更願意和Arno一起玩。

  我從小和Derrick一起學習小提琴,我學得不好,Derrick卻老是得到老師的表揚。媽媽對我說,小靜,你是不是不喜歡拉小提琴?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不去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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