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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葉修名在都察院裡頭頗有威望,這次紀無咎大刀闊斧一折騰,又被言官們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是言官又打不得,你打得越疼,他越享受,回頭還會撩開自己屁股上的傷痕跟老婆炫耀:瞧瞧,皇上打的!這是咱為國為民死諫的光榮證據!

  紀無咎覺得這幫子言官不只是死諫,而且死賤,死賤死賤的!

  這要是放平時,他也就忍了,反正也忍了這麼多年,當皇帝的苦處又不只這一件。可是這次,他心情不好。本來肚子裡就憋了一簇邪火兒不知道怎麼發泄,正巧,有人上趕著往他槍尖兒上撞,真是……太好了!

  言官不是不能打嗎?那他爹總能打吧?他兒子總能打吧?他哥哥弟弟叔叔伯伯族親朋友……能打吧?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官場上混的,沒幾個人的屁股能幹淨得光可鑑人,罪名真是太好找了。而且紀無咎挑人的時候只挑那些身體倍兒棒打不出後遺症的,打也只打二十板子意思意思,夠他們回家哭就行。

  於是言官們的囂張氣焰終於被皇帝以這種離奇的方式澆滅了。

  葉修名被這招漂亮又窩心的圍魏救趙氣得不輕,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口裡不停地罵著“小混蛋!”。葉康樂在門外聽得心驚膽戰,吩咐人在四周清場嚴守,這種話要是被皇帝聽到,真是夠抄家的。好在葉修名還沒氣糊塗,自己心裡頭知道小混蛋到底是誰就行了,不必宣之於口。如果有人揪這個錯,反正他們家孫子多,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小混蛋。

  平心而論,方秀清其實有點佩服紀無咎。他自問如果是他,面對這麼多人的圍堵,未必能想出這麼個又陰險又婉轉而且能合理控制傷害……的方法,來報復和脫身。他一直是看好這位皇帝的,要不然也不會早早地站在他身邊,和葉修名明面上對著幹。只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平時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皇上這些天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看誰都像索債的苦主。到底是年輕一些,城府不到家啊。

  其實吧,說句公道話,“城府”……是無辜的。在床上被女人以那種方式鄙視,這種事情怕也只有太監能夠泰然處之。

  方秀清擦完汗,看向一旁專程送他出來的馮有德,笑道,“馮公公日日為皇上鞍前馬後地操持,這份勞苦可真讓老夫汗顏。”

  馮有德笑道,“先生說話太客氣。伺候好皇上是咱們的本分,哪敢說什麼勞苦。”

  方秀清又跟他客氣了幾句,便問道,“馮公公,皇上近日龍體可還康健?”

  “方大人如此掛念皇上,真是忠心可鑑,”馮有德笑道,“您放心吧,太醫說皇上身體很好,只是心情不太好,心中鬱結。”

  “不知皇上因何事心中鬱結?”

  “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冬至日那天深夜,皇上從坤寧宮出來後便是如此了。”

  方秀清一聽就懂了。大家都是聰明人,用不著把話說得太明顯。他左右看了看,笑問道,“那么小女在宮中沒闖什麼禍事吧?”

  “方大人這是哪裡話。賢妃娘娘可是陛下的心頭寶,前些日子執掌六宮,賢淑有方,深得人心。”

  方秀清便不再多問,笑著拜別了馮有德。

  目送著方秀清離開,馮有德一轉身,看到乾清宮裡一個司設太監叫于吉的,正躲在牆後頭往這邊探頭探腦地張望。

  馮有德訓斥道,“你怎麼不在宮中聽候吩咐,在這裡躲躲藏藏地做什麼?要是撞在陛下眼睛裡頭,你不要命了?”

  于吉湊上前來,陪笑道,“馮公公,我今日不當值……皇上這幾天臉色可不大好,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有德用拂塵抵著于吉的額頭,“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做事,不該打聽地別瞎打聽。”

  于吉四顧無人,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不是我多嘴,公公您難道……就沒往那方面想一想?”

  “你到底想說什麼?”

  “皇上可是好幾天沒臨幸妃子了。”

  馮有德心裡一咯噔,難道皇上又虛了,還得再補補?可是年紀輕輕地總往那方面進補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公公,您不明白。這女人,就像是菜,吃多了珍饈玉饌,也該換換口味。”

  “換什麼口味?”

  “野味。”

  馮有德突然明白于吉是什麼意思,掄起拂塵照著他的腦袋一頓暴打,“我打你個口沒遮攔的小畜生,這種話你也敢亂說!你這個……閻王奶奶懷孕,一肚子鬼!皇上知道了不砍了你的腦袋!”

  于吉捂著腦袋生挨著,“哎呦呦,我錯了!馮公公,馮師傅,馮大爺爺……我真的錯了!”

  馮有德最後一腳把他踢開,“滾吧!”

  于吉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留下馮有德站在原地,一臉的高深莫測。

  ***

  紀無咎坐在亭中,彈著一把古琴。叮叮噹噹的琴聲十分悅耳,但其中似乎蘊含著那麼一股……額,殺意?

  許才人正在階下翩然起舞。她穿著一身綠色的裙子,衣料柔軟,衣帶飄飛,在萬物岑寂的冬天裡顯得生機盎然。

  紀無咎仿若沒看到許才人一般。他雙眼放空,手指撥弄琴弦的速度加快,琴聲陡然如驟雨傾天潑下,又如千軍萬馬奔騰廝殺。許才人腳步漸漸凌亂,終於力不能及,一個不穩,倒在地上。

  琴聲戛然而止。

  紀無咎看著站在不遠處的葉蓁蓁,手指不由得緊按琴弦,被那繃緊的細弦壓迫,指肚如刀割一般生疼。

  他心情不佳,殊不知,葉蓁蓁心裡頭也憋著火。在她看來,和男子行那種事會噁心嘔吐大概是一種怪病,紀無咎就是這種怪病的引發者和見證者。因此,他只要一出現,就相當於在提醒她:你有病!

  她怎能不惱火。

  許才人被一旁的宮人扶起來。她看著紀無咎,嘴一撇,嬌聲道,“表哥,你方才彈得太快。”

  紀無咎起身走下台階,一手扶著許才人,“沒事吧?”雖然對她說話,目光卻游向葉蓁蓁,待看到葉蓁蓁面色不善時,他乾脆攬著許才人的肩膀,讓她輕輕靠在他懷中。

  許才人面色通紅,羞答答地抬頭看了紀無咎一眼。

  葉蓁蓁看著這對兒狗男女,心下盤算著。她沒辦法欺負紀無咎,那就只好欺負一下紀無咎的親親表妹了……

  而且這個許才人她其實早就想敲打敲打了。此人雖只是個六品才人,卻仗著自己是太后的母族,還和紀無咎青梅竹馬,所以很不安分。她和太后串通在一起做了不少小動作,當本宮看不出來嗎,本宮那麼聰明絕頂!

  “表哥,我們走吧。”許才人說道。

  “見了本宮不用行禮和下跪嗎,表妹?”葉蓁蓁邊說著,邊走到他們面前。

  許才人偷偷看了紀無咎一眼,後者放開她,說道,“皇后說得對,禮不可廢。”

  許才人其實不算囂張跋扈,她現在也沒有恃寵而驕的資本,說實話紀無咎能正眼瞧她一眼她就很激動了。所以這會兒乖乖地跪下給葉蓁蓁行了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葉蓁蓁沒讓她起身,低頭看著她,笑道,“你既然叫皇上表哥,不如稱呼本宮為表嫂可好?”

  許才人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難堪。叫紀無咎表哥還帶著那麼點親昵和曖昧,倘若再呼葉蓁蓁為表嫂,豈不是認定了她和紀無咎只是兄妹之誼?

  “臣妾不敢。”

  “不敢嗎?我看你叫表哥叫得挺帶勁的,有何不敢?”

  許才人沉默了一小會兒,見紀無咎沒打算為她解圍,只好說道,“臣妾知錯。”

  “知錯就好。倘若宮中個個都像你這般沒大沒小,沒上沒下,那豈不是要亂了套。你和皇上感情敦厚,本宮本不想罰你,只是今日若不罰你,往後人人都學起你來……”

  “臣妾甘願領罰。”

  “既如此,去坤寧門外跪兩個時辰吧。”

  出了坤寧門就是御花園,這裡是皇宮之中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許才人這麼一跪就出名了,認識的不認識的這下全認識她了。

  冬天的青石地面又冷又硬,許才人雖身上披了厚厚的披風,卻依然凍得瑟瑟發抖。她的臉凍得慘白,唯獨一雙眼睛灼灼有神,透過坤寧門,死死地盯著坤寧宮的正殿。

  葉蓁蓁在一旁看著,轉頭問身邊的紀無咎,“你不心疼?”

  “朕為何心疼?”

  忘了,你是沒有心的。

  兩人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像是共同想起什麼,各自臉一黑,偏過頭去不再看對方。

  哼!

  ☆、29、出宮

  自從被罰在坤寧門前下跪,許才人便受了風寒,將養了好幾日才好一些,人也憔悴了許多。她再次見到葉蓁蓁時,態度愈發的恭敬,一點心懷怨恨的表現都沒有。

  這讓不少想看熱鬧的人都有些失望。也對,許才人雖然後台大,但品級太低,無論如何現在是不能和葉蓁蓁對陣的。

  最氣不過的人是太后。在她看來,葉蓁蓁罰許才人,那簡直就是直接往她這個太后的臉上扇耳光。最可氣的是,紀無咎竟然也不站出來給許才人撐撐腰,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太后仔細回憶了一番近些天紀無咎的精神狀態,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她發現自己是越來越不了解這個兒子了。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紀無咎自八歲冊封太子之後就被趕進了太子東宮居住。因為是這個國家唯一的儲君並且沒有候選人,上至父母親長下至朝廷百官,甚至連平頭老百姓都對他寄予厚望。所以這廝每天累得跟狗一樣,和親媽見面的時間可以想見有多短,自然也就比尋常母子有所疏離。

  太后心裡很不踏實。

  她認為許才人和賢妃都是可以栽培的,現在要緊的是把葉蓁蓁拉下馬。只不過許才人和賢妃都沒有按照她的期望,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而是互相之間淡淡的很是客氣,卻也絕對不打算走得太近。

  所以這個統一戰線剛搭在一塊就出現了裂痕。

  賢妃自不消說,不願意再和許才人拉扯上,觸霉頭;許才人也覺得賢妃心眼兒太多,不願意和這樣的人過多來往。事實上,自入宮以來,她冷眼旁觀這宮裡頭的女人們,觀察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把好刀。

  “麗妃這樣地位又高又得寵愛性子又直腦子又笨的女人,當然是把好刀。”坤寧宮中,葉蓁蓁鼓搗著一個拳頭大的小木盒子,低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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