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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點多鐘,夜幕黑透,星盞明亮,月下浪cháo聲拍岸。在沙灘上用燈光一照,能瞧見各種形狀的貝殼。

  徐白牽著謝平川,光腳在海邊散步。

  “哥哥,你看這個,”她忽然蹲了下來,撿起一塊貝殼,捧給了謝平川,“顏色很漂亮,像是漸變的。”

  她又走了幾米遠,倏然停住了腳步,撿了更多的貝殼,雙手已經捧不住了。

  謝平川身著一件短袖,裡面還有一件背心。他乾脆脫掉了短袖,當做一個布兜,專門用來給徐白裝貝殼。

  但他表面上還要說一句:“只有小孩子,才喜歡玩貝殼。”

  海水漫過沙灘,溫柔地cháo起cháo落,風中夾雜著水汽,皎月就映在海底。

  徐白站在他身邊,任憑水澤不斷起伏,沖刷著她的腳踝。她忽然輕笑出聲,認真道:“你有沒有思考過,也許我會撿到一塊貝殼,在這裡待了很多年……我們分開的時候,它比我離你更近……”

  “只要想到這裡,”徐白斬釘截鐵道,“我就想要好多貝殼。”

  謝平川會意道:“原來你撿貝殼,是為了我。”

  他掂了掂自己的衣服,估算了貝殼的重量,道:“撿光這一片海灘也沒關係,我多跑幾趟。”

  徐白只當他說笑,抱住他的手臂:“也不全是為了你,我想給貓帶點玩具。你看這個形狀,蝦餃一定會喜歡。”

  謝平川低頭審視,笑道:“太醜了,會嚇到它。”

  “哪裡丑了,這叫特立獨行,你不要太苛刻,用一雙眼睛發現美……”徐白指正了一句,又撒腿狂奔起來,“我要去那邊撿新的。”

  海風吹亂她的頭髮,淺茶色的裙擺飄蕩,空中留存了半絲香氣,謝平川看著她的背影,仍是苛刻的眼光,卻喃喃自語道:“確實很美。”

  徐白聽不見他的話。她回頭望他一眼,道:“你要是能捉住我,今天晚上,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於是謝平川彎腰了。

  他將包著貝殼的衣服放在了沙灘上。

  再然後,他很快追到了徐白,兩人在海邊說話,沐浴在月光中,仿佛一對璧人。站在陽台上觀望的謝平川的母親,也在這個時候返回了臥室里。

  她拉上了房間的窗簾。

  隨後靜坐了良久。

  丈夫勸慰道:“哎,你見過兒子那麼高興嗎?我是沒見過。很久沒見過了。”

  木地板明亮而整潔,窗簾鑲嵌著蕾絲,牆邊掛著一幅油畫——畫的是一張全家福。

  全家福里,謝平川年僅九歲,站在父母的身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謝平川的父親繼續說:“小白也算有心了。她送你的這條項鍊,不是蠻好看的麼?我們對她知根知底,兒子又那麼喜歡她,你有什麼不滿意呢?”

  “我沒有對她不滿意,”謝平川的母親回答,“她是個好孩子,但是她要留在國內。”

  她的丈夫咳嗽一聲,提起另一個問題:“你當年的事情,還沒告訴他們吧。孩子們都結婚了,心存芥蒂怎麼辦?”

  臥室的軟椅鋪著絨墊,謝平川的母親坐在上面,半晌之後,才回答了一句:“按你這麼說,徐白接了那一通電話,當真了,幾年沒和小川聯繫。我現在告訴她真相,當年的前女友是我找來的人,你讓徐白怎麼想?讓小川怎麼想?”

  她面朝著梳妝鏡,根本沒注意到,丈夫的視線,游離在臥室的門外。

  她只聽見丈夫說:“我們兒子也不容易。十幾年了,就等一個姑娘,好日子才過了一年,你不心疼兒子嗎?我很心疼。”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一陣輕響。

  ——那是貝殼掉地的聲音。

  謝平川的母親去開門,只見到一塊螺旋貝殼,很漂亮的漸變彩虹色。

  她回頭望向臥室,丈夫卻拿起一本書,擋住了自己的臉:“我看到小白在門口,她可能是想送你貝殼吧……哎,年紀不小了,還是小孩子心性。”

  謝平川的母親握緊貝殼,沒再說什麼。

  徐白卻情緒激動,猛然跑回了臥室。

  謝平川剛洗完澡。他裸著上身走出浴室,回想徐白所說的“今晚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他便覺得沒必要穿衣服了,反正待會兒就要脫下來。

  恰在此時,徐白進門了。

  呼吸不定,滿臉淚痕。

  謝平川第一次見她這樣。

  旖旎心思煙消雲散。他伸手把徐白抱進懷裡,指尖搭在她的後背上:“發生了什麼?別怕。”

  窗簾被風吹動,遠望夜色中的大海,像是黑沉的廣宇,無邊孤寂。

  徐白忍不住心想,或許在無數個夜晚,謝平川也和她一樣,沉浸在共有的回憶中,找不到排解的方法。

  她忽然很難過,為這一直的誤會,提都不敢提,錯失了幾年光陰。

  “我聽到了,”徐白複述道,“原來你真的沒有前女友……我以為你在美國有一段過去……”

  聯繫徐白的酒後失言,謝平川的眼神有些複雜。他關緊了房門,順手反鎖,想通了前因後果:“你聽見了我父母的聊天內容麼?”

  他和徐白都知道的事,卻沒有人直接說出來。

  謝平川走到窗邊,關緊了窗戶,拉上了帘子。徐白便跟了過來,開口道:“我現在還有點懵……你等我睡一覺,明天醒來,我再和你好好聊。”

  話雖這麼說,等他們躺在床上,綺念無法克制,情不自禁地接吻,發展也水到渠成。只是這張床的墊子偏軟,和他們北京的家不同,徐白總覺得整張床都在震動,她只能攀緊了謝平川,任憑他握著她的腰肢,一邊希望他更加宣洩,一邊又擔心自己壞掉。

  她還聽見謝平川說:“我在這張床上,做過關於你的夢……”他詳細地解釋:“夢裡的情景,和現在差不多。”

  徐白“嗯”了一聲,仰頭去親他的臉。

  他道:“美夢成真。”

  這便是徐白拜訪謝家的第一晚。

  此後一連七天的休閒時光,徐白和謝平川逛遍了景區。抽空去了一趟迪士尼,買回來一堆東西——徐白為關係親近的朋友們,分別準備了不同的禮物。

  尤其是夏林希。

  蝦餃和燒麥寄養在蔣正寒家裡,多虧了他的妻子夏林希照顧。據夏林希反饋,蝦餃最乖,精神也很好,燒麥比較消沉,一定要有人陪,才願意吃貓糧。

  於是,夏林希百忙中抽空,每天盯著燒麥吃飯。

  徐白道:“等我回家了,一定好好教育它。”

  但她不知道如何與婆婆告別。

  謝平川的母親找來一個女孩子,謊稱是謝平川的女朋友,打了一通挑釁的電話,把當年的徐白騙到崩潰——她那時候才十八歲,涉世未深,又心高氣傲,只想一刀兩斷,再不聯繫才好。

  後來再遇到謝平川,他又恢復了單身。徐白明面上不說,心中是介意的,卻沒想到這一趟探親,解決了她深藏十年的怨氣。

  臨行之前,出乎意料的是,謝平川的母親沒來勸阻。

  不僅沒有勸阻,還送了徐白禮物。

  那是一個精緻的首飾盒,打開一看,裝著一條鉑金手鍊,鑲嵌了細碎的鑽石。石頭的顏色不一樣,呈現了漸變的彩色。

  顯然價格不菲。

  徐白捧著盒子,略感茫然。

  “對了,還沒和你說,謝謝你的貝殼和項鍊,”謝平川的母親道,“你和小川工作都忙,往後有空,別忘了回家看看。”

  謝平川的父親也和他們笑道:“最好下一次來啊,帶著你們的孩子一起。我不是催你們,別有壓力,你們還年輕……”

  謝平川聞言,笑著應了一聲好。

  他也沒有質問母親,有關於當年的事情。不是不想問,而是他已經猜到了。

  直到謝平川和徐白離開,謝平川的母親都沒主動開口,解釋當年的來龍去脈。她站立在大理石台階上,目送兒子和兒媳婦遠去,又聽到丈夫提醒:“你不是說了,要和小白道歉嗎?”

  “我那時候也衝動,不想讓小川去英國,更不想讓他回國,”謝平川的母親道,“我不知道他和徐白在一起,性格都變得不一樣。他十幾歲的時候,也沒這麼嚴重吧。”

  “嚴重”一詞,常用來稱呼病患。

  可不是麼,相思成疾。

  謝平川的父親卻道:“咱們兒子十幾歲的時候,小白才多大歲數?有些事情,就差一個時機。行了,你不道歉就算了,隨他們去吧。再過幾天,我們也要飛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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