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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則鈞雖然這些年不敢親近他,但是物質上卻不曾短少,秦夫人給沈澤家的禮物、這些年程曦的吃穿用度,其實大部分是程則鈞給的。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苛待程曦。說來好笑,這方式和當初程家懲罰程則鈞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雪地換成毛坯房,北京換成了S城而已,一樣是滴水成冰的天氣,一樣是孤身一人關禁閉一樣扔在這裡。反正程則鈞這次來抓他還帶著醫生,反正死不了。

  秦夫人看見程曦,頓時抿緊了唇,疾走幾步,搶過他手中的煙,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程曦被打得頭偏了過去,額上頭髮也散下來,但是一點狼狽的神色都沒有,而是轉過頭來,平靜地看著秦夫人。

  “年紀輕輕,就這樣拿自己的性命去賭。”秦夫人氣得發抖,眼圈都泛出紅來:“你走這樣的險招,是想要懲罰誰!”

  她畢竟是個母親,在商場上也許殺伐決斷鐵血無情,但是在對待程曦的事上,她就像一個最愚昧的舊式女人,就像她對程則鈞說過的,她只要程曦活著,無能也好,庸庸碌碌也好,她養他一輩子。

  但是她沒想過,程曦也許寧願死,都不要這樣的一輩子。

  她氣急了,下手也重,程曦雖然以前常打架,但打人的多,挨打的少,被她一巴掌打得嘴角都破了,嘴裡一股血腥味。

  他就這樣看著盛怒的秦夫人,忽然勾著唇角笑了,這房間裡這樣冷,他一笑,卻好像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

  他說:“我跟你說過的,我要的東西,你們不給,我就自己來搶。”

  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夫人似乎看見當年那個跪在雪地里的青年,眉間帶霜,發上披雪,卻有著她見過的最筆直的脊樑。

  她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縱使那個人再怎麼避嫌,縱使她用盡百般心機隱藏他形跡,眼前的這個青年,仍然是她林辰碧和程則鈞的兒子,天生反骨,燦若星辰,她壓不住他,程則鈞也壓不住他,這樣的天資,這樣的格局,他這輩子,註定是要光芒萬丈的。

  第96章 桑田

  上午十點,秦夫人站在窗前給程則鈞打電話。

  “……我不管這些,總之程家的事你自己解決。”她聲音冷厲,不知道那邊程則鈞說了什麼,她冷笑了兩聲:“你現在還想著安他們的心,我告訴你怎麼樣最安他們的心,你直接把程曦凍死,提頭去見他們,最能安心,天下太平!”

  程曦坐在冰冷的木材上,煙已經吸完了,房間裡冷得滴水成冰,他臉色蒼白,房間裡很亂,他一直看著窗戶的方向。

  他有很好的方向感。

  從陽光的影子判斷,S大是在那個方向的,

  -

  下午四點,程曦被帶去別的地方。走之前秦夫人告訴他,接下來去的地方可能沒有信號。問他要不要打個電話。

  他說:“打給晏斯梵吧。”

  秦夫人神色有點驚訝,但還是讓隨從把手機遞了過來。

  晏斯梵那邊一片敲鍵盤的聲音。

  “在打嗎?”程曦問他。

  房間太冷,他的手指都是僵的,有點握不住手機。

  “嗯,”晏斯梵懶洋洋地答應著:“在跟二隊下屠龍。”

  “打得怎麼樣?”程曦拒絕了老林幫他拿手機,而是轉過了頭去。

  晏斯梵笑了起來。

  “打得很好,副幫主很厲害。”

  程曦也笑了,他其實是很驕傲的人,輪廓很硬,氣質也是堅硬的,但今天大概是冷得太虛弱了,這一笑竟然很溫柔。

  “那你呢?”晏斯梵語氣慵懶得很:“能活著回來嗎?”

  “能的。”程曦雲淡風輕。

  “那就好。”晏斯梵又敲了幾下鍵盤:“要見BOSS了,不跟你說了。”

  “好。”

  “早點回來。”晏斯梵是不說再見的那種人。

  “我會的。”

  程曦掛了電話,還給了老林。

  秦夫人一直看著他,似乎有點不忍,但不知道想到什麼,表情又冷硬了起來。

  “走吧,跟我去香港。”

  -

  晏斯梵絕不是會說“我會替你好好照顧林郁”那種煽情台詞的人,程曦也不是會這樣託付別人的人。

  男人之間的友誼是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一句話都不需要說,就已經達成默契。

  而程曦和晏斯梵之間,就有這種默契。

  -

  全服PK大賽開始之前,林郁回了一趟家。

  他堂哥林森要參加一個大項目,有段時間回不了家,所以家裡人聚起來吃了頓飯,當然,一如既往地,席上最沉默的,就是身為主人公的林森,其次就是林郁。

  林媽媽大概是想讓林郁開心點,於是安排了他和林森坐一起,席上問起林森的研究項目,也問林郁懂不懂。

  “……我對應用物理沒什麼興趣,”林郁分解著盤子裡的蔬菜:“我以後想學理論物理。”

  “那你計算能力要跟上才行。”林森嚴肅得很。

  “我最近有在看泛函積分的書。”林郁說:“我申請了MIT的碩士。”

  “MIT的數學也不錯。”林森盯著螃蟹在看。

  “我知道,我會努力拿雙學位。”

  林郁和林森兩個人聊天的畫面是非常獨特的——基本就是兩個戴著厚厚鏡片的書呆子,各自盯著自己盤子裡的菜,眼睛也不用看對方,就迅速地交流好了。

  “來來,林森吃個醉蟹。”親戚努力地勸菜。

  “螃蟹的體內外有大量細菌,需要經過高溫消毒才能食用。”林森語速相當之快。

  “而且螃蟹常常帶有肺吸蟲幼蟲囊蚴和副溶血性弧菌,肺吸蟲進入人體後可造成肺臟損傷……”林郁配合默契地加以補充。

  在親戚琢磨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之前,林媽媽在兩人後腦勺上各呼一巴掌,然後一人碗裡了一隻螃蟹。

  林森沉默地看著碗裡的螃蟹。

  “其實免疫力比較好的話,吃螃蟹應該也沒事的。”林郁勸他,趁著林媽媽轉身,在林森身邊低聲說:“沒事的,我家有硫雙二氯酚,等會吃了螃蟹我們就去吃藥。”

  -

  秦夫人讓程曦跟他一起回香港,就是想讓那些暗中窺視的人投鼠忌器,就算是這樣,他們仍然在剛出S城就被攔了下來。秦夫人的飛機停在城外,車隊低調出城,在320國道上被攔了下來。

  走到松浦大橋時,幾輛車從後面追了上來,掛的是京A的車牌,司機報上來,秦夫人眼也不眨:“不管他們,繼續走,程禹康不敢動我。”

  她說的程禹康,正是當年坐在堂屋中看著程則鈞跪在雪地中的長輩之一,當年程家的老人,這些年退了死了不少,剩下幾個,是以程禹康為中心的。

  事實上,程家對待程曦的態度,也是在程禹康的一念之間。

  秦夫人雖然話放得囂張,其實心裡還是緊張的。當年那一場較量,她對程家的那些老人,仍然心有餘悸。程家幾代的基業,養得家族無比團結,但也相當冷酷,一旦威脅到家族的利益和團結,都是辣手無情。程曦現在已經撕破面子暴露在陽光下,程家子孫眾多,抹殺掉程曦雖然可惜,但留著程曦,卻會影響到整個家族的團結,更不用說對於聯姻的鄭家是多大的侮辱。

  車隊過了松浦大橋,斜刺里插過一輛黑色SUV,直接攔在路上,秦夫人和程曦的車在車隊中間,只聽見領頭的車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直接撞開路邊的護欄,還好路邊是一片平坦荒地,車衝出十幾米就停了下來。

  “停車!”秦夫人聲音冷厲。

  後面跟著的車也追了上來,程禹康大概還是不想和秦家撕破臉的,態度尚算可以,追上來就停車了。停車之後也沒有上來喊打喊殺,而是從車上下來了十幾個人,身形挺拔地站在那裡,看似隨意,其實是把所有路線都堵死了。

  秦夫人冷笑了一聲。

  “開門。”

  冬天的S城滴水成冰,呼吸都可以看見清晰的白霧,天色是黑透的,路燈燈光慘白。秦夫人走下車,徑直走了過去,那些人里也有個身形高大的青年往前走了一步,看來是這些人中領頭的。

  “你們程家是什麼意思?”她先發制人:“追我的車,攔我的路,是不是還想殺人滅口?”

  那青年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連說話也簡潔得像在重複指令。

  “我們是來帶走夫人車上的人的。”

  “我車上沒有你們要的人。”秦夫人在商場廝殺多年,談判技術已經是爐火純青:“如果你們再不離開,我只能當你們程家是在宣戰。”

  年青的軍人不為所動。

  “奉命行事。夫人只要讓我們搜查一下,確認之後,我們自然會離開。”

  “做夢!”秦夫人挑起了眉尖,她眼睛大而明艷,怒起來的時候殺氣騰騰。

  “程家的人,必須帶回程家。冒犯了。”青年對身後的下屬一擺手,儼然是軍隊裡的習氣:“搜!”

  “你敢!”秦夫人聲音裡帶著威儀,話音落地,連這些訓練有素的軍人都猶豫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很快他們就圍了上來,所謂搜查,其實都只是象徵性的說法——誰都知道程曦是坐在秦夫人車裡的。

  秦家來的人不多,但也擺出了對峙的架勢,程家權勢滔天,也只有秦家這樣偏居一隅的大家族敢捋虎鬚。畢竟根基不在這裡,只要不鬧到不可收拾,總不會大傷元氣。

  眼看著衝突已經不可避免的時候,一道刺眼的強光忽然照了過來,程家這邊的都是軍人,反應快得很,幾秒內已經各自找好掩體,秦家的保鏢也擋在了秦夫人前面。

  但來的並不是什麼手持機關槍的殺手,而是當初停在程曦樓下的那輛掛著京V車牌的黑色房車。

  是程則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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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則鈞一下車,那些人都讓開了。先前那個和秦夫人針鋒相對的青年也垂著頭站到了一邊。

  “程昭,”程則鈞叫的是那青年軍人的名字,聲音里不帶一點喜怒:“你最近本事見長啊。”

  那青年的頭垂得更低了。

  “帶著你的人滾回北京去。”

  被叫做程昭的青年顯然也是畏懼他的,不敢再多說一句,帶著一幫人灰溜溜地走了。程則鈞雖然自己的車走在最前面,但後面卻跟著一隊的警衛,他連留下來監視的理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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