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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曦翹起了嘴角,輕輕地罵了聲“笨蛋。”不知道是在罵自己背著的笨蛋,還是罵竟然會被這個笨蛋的話氣到的自己。

  和白小胥認為的爛人不同,他雖然談過很多次戀愛,但對於兩情相悅這個字,仍然是首次觸及。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這個總是脫線的傢伙動心,也許是在線下聚會散場的時候,看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牌下面,也許是無數次摸著他頭髮,心裡忽然也跟著柔軟下來的時候,也許更早,早在那天晚上,他因為一卷蘇繡跑到瘦西湖,月光如水,小浣花站在水裡低頭去看水裡的魚,看見他來了,連忙直起身來,在附近頻道里說:你好。

  人心其實是玄之又玄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而他其實是很果斷的人,不和喜歡的人談戀愛確實是他的準則,不過他也沒遇見過喜歡的人。所以他只是不和喜歡他的人談戀愛而已。

  他不喜歡虧欠,不喜歡女生的眼淚,所以從來不給人希望,唯獨對林郁是個例外。

  他喜歡林郁的眼神,全身心信任著的,無論他說什麼都相信的眼神。他喜歡林郁這個人,真摯直接,有時候卻有著出人意料的溫暖,他喜歡林郁信仰的東西,和努力計算數據時候的表情,林郁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的那些人,他雖然笨拙,卻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很努力地善待著這個世界。

  所以程曦沒有疏遠他,不僅沒有疏遠,反而主動接近,一次次的,明里暗裡,有意無意,很多次他都沒有真正謀划過什麼,而是本能地想把這個人留在身邊。程曦並不想對林郁做什麼,只想給他倒杯飲料,摸摸他的頭,看著他坐在自己房間裡認真地玩著遊戲,就已經夠了。

  他不去想這背後是什麼。

  只是,這世界上的事,都要有面對的那一天。

  他人生難得逃避,只這一次,用不明不白的藉口把這個叫林郁的人困在身邊,偷得兩個月相處的時間。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人,他想要的東西最後都得不到,他清楚這一點,也不會掩耳盜鈴地安慰自己林郁會是個意外。

  他知道,想要什麼東西,就要自己去搶,這個世界對他從未慷慨過,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回宿舍的路很短,他背著林郁爬上宿舍的樓梯,開門的時候,林郁迷迷糊糊地哼了兩聲,像是要醒過來,最後卻只是含糊不清地叫了聲:“程曦啊……”

  “我在。”

  然而他比誰都清楚,他不會永遠都在。

  -

  把林郁安頓好,脫了鞋子,蓋上被子,替他摘了眼鏡。

  並沒有多驚訝,午睡的時候他曾經有過驚鴻一瞥,滿室陽光燦爛,剛睡醒的少年有著他見過的最清澈乾淨的一雙眼睛。

  他知道很多事,就像林郁一直藏著在背的GRE詞彙,就像林郁一直沒有仔細形容卻仍然可以從隻言片語中想像到的林家父母,就像林郁從來不說自己的專業水平,他也知道,以林郁的計算能力,絕對是S大最頂尖的學生之一。

  打開電腦的時候,郵箱提醒有新郵件。

  是晏斯梵發來的,他曾經托他查一點東西。

  郵件並不大,寥寥幾行字而已,其實就像林郁說的,那些曾經照耀一個時代的人,最後也不過是歷史上的幾行字而已。就這樣已經非常了不起。

  程曦很快就看完了,拖進垃圾箱刪掉,

  並不算太意外。

  林郁的父親是林子錚,院士,98年化工部改組,他掛在其中一家化工企業名下,現在還在Q大做著客座教授,只是太學術了,沒有什麼名氣。他母親的名字程曦聽過,沈白鴻,在收藏界那群老頭子中顯得意外地年輕,卻是名氣很大的收藏家,並非學院派,而是無師自通的民間高手,常常把所謂的專家襯得相形見絀。她的收藏相當浩瀚,名下有一座私人博物館,就建在S城。程曦曾經在南仲遠那裡看過一眼她在電視上做的一期節目,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她講的是真傳,上至士大夫的金石書畫,下到民間的風俗人情,一通百通,不用佶屈聱牙的專業術語和詩詞,娓娓道來,老嫗能解。連南仲遠都感慨說,只有像她這樣,在自己從事的行業達到這種了如指掌的程度,才配得上專家那兩個字。

  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的林郁,以後大概也會成為在自己專業領域很優秀的人。

  其實,他現在也已經是很優秀的人了。

  第82章 利息

  程曦走之前,S城的桂花已經開完了。

  南仲遠還特地請他們去秦陸家吃了頓飯,至於為什麼要在秦陸家吃飯,他的理由是這樣的--“只有在秦陸家裡,我才能做出溫暖的飯菜……”

  對此程曦的回應是冷哼一聲:“是發春的飯菜吧?”

  南仲遠心情好,也不回他,仍然是笑眯眯的,走前還不忘和小魚揮手:“小魚記得到時候要來啊。”

  林郁認真地點頭,在他心目中,因為秦陸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他要對秦陸喜歡的南仲遠好一點。

  其實林郁本來想帶白小胥一起去吃的,因為白小胥經常說吃東西心情會變好,但是白小胥問了時間之後說沒空,他有事情要做,林郁問他是什麼事,白小胥咬牙切齒地說“去教訓一個變態。”

  林郁給他科普了一下精神病人受法律保護後的常識之後,很不放心地離開了。好在白小胥不像林郁一樣對運動沒天賦,他業餘興趣廣得很,除了沒事練瑜伽之外,據說小時候被同學欺負還練了跆拳道,按理來說是不會吃虧的。

  去秦陸家那天下了小雨,秋雨下起來,空氣也清新許多,程曦嫌跑車不好開,弄了輛SUV來,看見水坑就直接軋過去,雖然關了窗,林郁還是嚇得縮了一下,程曦哈哈大笑。

  雨後天空一碧如洗,空氣里有cháo濕泥土混合著青糙的味道,秦陸家的桂花樹已經開完了,葉子是深翠色,南仲遠蹲在樹下的石凳上擇菜,一邊還心情很好地哼著歌。今天時間足夠,他準備了不少費時費力的菜式,前兩天有朋友從東北回來,給他帶了條桂魚,他小心翼翼地養了兩天,巴巴地帶到秦陸家來獻寶,準備做松鼠桂魚,剝冬筍切花菇處理配菜,一樣一樣在小石桌子上碼好。秦陸接了林郁程曦他們進來,端了茶水水果,自覺地洗了手過來幫他剝蝦仁,南仲遠切了一片藕片遞到秦陸嘴邊,秦陸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接了。南仲遠頓時翹起嘴角,眼睛裡的笑意都要飛出來。

  他們明明認識不到兩個月,卻默契地像認識了半輩子,南仲遠站在流理台前面片魚,圍裙的系帶鬆開了。叫秦陸,秦陸蹲在地上剝鵪鶉蛋,他伸手攬著南仲遠,手繞到他背後,幫他繫上了。南仲遠舉著帶著魚腥味的手,笑眯眯地看著他給自己系圍裙。

  南仲遠平素看起來穩重,其實玩心重得很,他把桂魚骨頭片出來,魚肉打了花刀,用鹽和料酒加了雞蛋清醃好,秦奶奶不太喜歡清淡口味,他改良了一下做法。做完這些,他有些無聊地張望一下,發現秦陸蹲在地上剝鵪鶉蛋,秦陸個子高,彎著腰的時候脊背線條尤其好看,這場面看起來又聽話又養眼,南仲遠心情大好,輕輕踢了一下秦陸。

  秦陸回頭,皺著眉頭看他,他正在做事,給了南仲遠一個“你敢再踢一下”的警告眼神就轉過頭繼續做事了。

  南仲遠轉回來,在裝花雕的罈子里一層一層地鋪好筍片、香菇、刺參、蝦仁、瑤柱、鹿筋、魚翅、鮑魚……,弄好了佛跳牆的材料,又轉頭看秦陸,趁秦陸不注意的時候,又在他身上踢了一下。

  誰知道秦陸的手快得嚇人,伸手就抓住了他腳踝,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拖,迅速起身抵住他胸口,先把他摔下來的去勢穩住,然後一把捉住他後頸,另一隻手臂勾著他的腰,把他的臉按到離地面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我錯了我錯了,”南仲遠深諳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火速認錯:“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秦陸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繼續按著他。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南仲遠憂傷地嘆氣:“你這麼按著我,就沒人做菜了,還有客人在的……”

  秦陸冷冷地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我不威脅你了,你放開我好吧?”南仲遠求饒:“你再不放手鍋都要燒穿了。”

  秦陸面無表情地鬆開手,看也不看南仲遠一眼,又蹲下去剝鵪鶉蛋了。

  南仲遠憂傷地揉了揉被掐紅的後脖子,認命地繼續做菜,一邊做菜一邊小聲嘟囔:“掐這麼重,不就是踢了兩腳嗎?怎麼算都還回來了。”

  然後,在他剝荸薺的時候,屁股上還是被某人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

  起身去拿更多的鵪鶉蛋來剝的廘戰大人簡潔地說了兩個字:

  “利息。”

  -

  雖然主廚大人因為手賤被人毆打還收了利息,但晚上的菜色還是不錯的。

  也許確實是有著好心情的緣故,這次的菜比以前都好吃很多,松鼠桂魚的肉嫩且白,蒜瓣一樣一碼一碼的,淋上香菇和冬筍丁的湯汁,讓人食指大動。程大少爺御筆欽點的佛跳牆也做得很好,揭開罐蓋時整個院子裡都是鮮香味,因為加了干鮑和瑤柱的緣故,又是南仲遠特地煨燉了四個小時的老湯,湯汁鮮得讓人差點把舌頭都吞下去,林郁喜歡吃鹿筋和魚肚,程曦就先舀到自己碗裡,再給他挑出來,南仲遠頓時趁機找回場子:“程少,怎麼樣啊?入不入得了您老法眼啊?”

  程曦不為所動:“馬馬虎虎吧。”

  “難得啊,程少竟然也會說好話。”南仲遠對程曦的評價標準了如指掌。

  程曦瞥了他一眼:“你店裡要都是這樣的菜,也不會一年虧那麼多錢了。”

  “這些菜我才不放到店裡賣。”南仲遠向來沒什麼勤勞致富的潛力:“也就在這裡,我才這麼做這麼麻煩的菜,到了店裡哪有這個閒心。”

  秦陸夾了一筷子菜,不知道是夾到不喜歡吃的了還是本來就是夾給南仲遠的,順手就放到了南仲遠碗裡。

  “現在知道表揚我了,”南仲遠瞥了他一眼:“剛剛踢我的那個人不是你了。”

  -

  吃完飯,南大店主懶洋洋倒在秦陸床上,翻秦陸的小學照片來看,慢悠悠地拿出手機來拍,林郁沒他那麼無聊,偷偷摸摸地背GRE詞彙。

  程曦和秦陸在廚房洗碗--說是洗碗,其實程大少爺就是站在旁邊看,秦陸把剩菜端進冰箱,系好圍裙,一絲不苟地把每個碗洗得乾乾淨淨,碼得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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