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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陸的家,是一棟獨立的兩層小洋樓,並沒有多華麗,只是郊區常見的那種,青磚砌的院子圍牆,院子裡種了一棵桂花樹,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一院子的香味,樹下有石凳子,院子角落裡用矮矮的籬笆圍著菜地。

  這世上會因出身和貧富來判斷人的人很多,好在現在站在這裡的四個客人都不是其中之一。

  秦陸雖然性格冷,但對客人禮數還是很周全的,給他們倒了水,端了水果,招待他們坐在堂屋裡,然後從房間裡推了個坐著輪椅的老奶奶出來。

  “奶奶,這是我朋友,林郁,程曦,晏斯梵,南仲遠。”他平靜地跟奶奶介紹林郁他們。

  林郁他們連忙起身跟老人家問好,秦奶奶也笑著讓他們在這裡好好玩。

  別人都還好,林郁是真的把秦陸當成好朋友,再加上他姥姥去世之後,他看到老人家都會心軟,所以實在是真心實意地尊敬老人家。

  秦陸的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雖然被照顧得還好,但是畢竟是個病人,身體不好,所以秦陸讓他們跟奶奶打過招呼就把奶奶送回房間了。

  “現在已經六點半了,我要做晚飯了。”秦陸把他們讓到自己房間:“這是我房間,電腦可以玩,沒有電視,你們可以隨便看書。”

  他的房間收拾得很乾淨,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看得出是經常宅在家裡的人,東西多而不亂,衣櫃、鏡子、書櫃、還有上次天之涯大賽時候亞軍的獎品——一把1:1比例的弓手“she日弓”的手辦,掛在牆上。他房間裡最貴的應該是那台組裝的台式機了,他看林郁盯著懸在電腦屏幕上的麥看,平靜解釋道:“除了天之涯我還在別的遊戲玩,開直播賺錢。”

  林郁對貧富有概念——但也只是概念而已,並不會把貧富和人聯繫在一起,對他來說,秦陸住在郊區,白小胥是S城大學教授的兒子,並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除了林郁,這個房間中其餘的三個人,多多少少都看出了秦陸的處境。

  秦陸的經濟並不寬裕,這麼晚了,他父母卻沒在家裡,應該是不常在家,或者根本“不在”,他一個人照顧只能坐輪椅的奶奶,所以通過遊戲賺錢,這樣才可以足不出戶地照顧奶奶。他這樣冷漠的性格,這樣少話,或許和常年的獨居也有關係。

  程曦看了一眼南仲遠。

  這一眼的意味,也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除了觀察,除了探究,也許,還帶著點些許警告。

  程曦雖然自己女友像走馬燈一樣換,但都是你情我願,而且他看起來玩世不恭無視規則,其實自己原則多得是,不玩真心,不招惹認真的人——秦陸顯然屬於這種人。

  南仲遠開了餐廳遊戲人間是一回事,他再怎麼虧本,這個餐廳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遊戲,再不濟也可以抽身而去,繼續做他的南家老二,他出生就帶著保險,只要南家還在一天,他的人生總不會落魄到哪去。

  但秦陸不同。

  他的人生是扎紮實實地活著的,賺一天錢,就有一天的收入,他冷靜而孤獨地活著,雖然不是富人,不算自由,也一個人活得很好。南仲遠的貿然闖入對他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南仲遠隨時可以全身而退,而他無路可退。做朋友也好,或者有別的想法也好,南仲遠都不太適合秦陸。

  算是愛屋及烏也好,對於秦陸,程曦是有點維護的,所以他才會警告南仲遠。

  但南仲遠眼裡壓根沒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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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陸站在水池前面洗菜。

  因為經常要呆在家裡照顧老人家,家裡的冰箱總是要塞得滿滿的,出門前他就開始把肉類解凍,現在正在處理一尾活魚——他不常說話,並不代表他就沒有感情,他只是比大部分人都要內斂,林郁來他家,他其實是開心的,所以才會這樣準備豐盛晚餐努力招待他們。

  廚房的門被推開來。

  南仲遠有點訕訕地:“我來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秦陸利落地把一把生菜洗好,放在籃子裡瀝去水分——他沒說話,只是往旁邊站了站,這是給南仲遠讓出一個位置。

  南仲遠趕快站了過去。

  氣氛有所緩和,他的膽子也大起來,秦陸不說話,他也敢對著秦陸笑眯眯:“我其實是開餐廳的……”

  秦陸瞟了他一眼。

  “哦。”

  秦陸冷淡的回應並不能打消他的積極性,他看秦陸拿魚有點無從下手的意思,笑眯眯地擠了過去:“我來吧。”

  秦陸雖然有點懷疑,還是讓給他了。

  店主大人從水裡撈起那尾糙魚,動作利落地拍暈,在水池裡,開膛破肚,去鱗,然後在魚鰓和魚尾之間豎切一刀,乾脆利落地找出腥線,一邊用刀拍魚頭一片慢慢把腥線往外抽,還不忘得意地跟自家師父顯擺:“別人都只知道鯉魚有筋,其實糙魚也要去腥線的,這是我獨家秘訣……”

  秦陸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南仲遠在遊戲裡跟他呆在一起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挫敗,帶著笑料理了糙魚,把魚肉一片片地片下來,用料酒和生薑去腥,問秦陸:“師父,糙魚是紅燒還是水煮?”

  秦陸環顧了一下廚房:“都可以。”

  “有紅燒肉和排骨的話,就水煮吧,師父家有酸菜沒有?”南仲遠已經在準備料理排骨了。

  秦陸默默從流理台下翻出一個泡菜罈子。

  “師父家不是本地人嗎?”南仲遠用筷子夾了一筷子酸菜出來,聞了聞就笑了。

  “我奶奶是四川人。”秦陸蹲在地上,從流理台下的柜子里拿東西出來,他很高,但是瘦,長期宅在家裡,皮膚白,穿著黑T恤,低頭拿東西的時候,脊背彎出一道倔強的弧度,算不上優美,卻讓人一望就知這個人絕不是一個容易低頭的人。

  “阿梵是本地人,紅燒肉就按本幫菜的做法好了,阿程挑得很,讓他滿意有點難,不過小魚好像喜歡吃辣一點的……”店主大人沉吟了一會,忽然問秦陸:“師父你喜歡吃什麼菜?”

  秦陸正站在一邊剝蒜,聽到他問,偏頭看了他一眼。

  廚房的窗戶很高,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刻,光從窗戶邊緣照進來,他輪廓並不是耀眼的英俊,但是莫名地讓人覺得清俊冷漠,從鼻尖到薄唇,再到額角,都讓人似乎能看到那皮膚下包裹的高傲的骨骼,他整個人就像一尊清瘦而冷峻的石像,每一塊骨頭敲下去都錚錚作響。

  很多年後,南仲遠仍然記得這一眼。

  他說:“那你呢,你自己喜歡吃什麼菜。”

  世事倥傯,時光像風一般略過,來日尚渺渺,往事不可追,無數的故事,無數的對話,南仲遠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唯獨記得這一句話。

  大概,是因為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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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郁坐在廘戰的椅子上看書,晏斯梵這個人總讓人想起某種貓科動物,總是能找到那個最讓自己舒服的地方,然後擺出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靠在那裡。

  程曦手搭在林郁肩膀上,和他一起看一本書。

  廘戰看的書是編程之類的,並不高深,在林郁看來只相當於入門,看來他是想學編程。

  “我聞到香味了……”晏斯梵懶洋洋地說了句,然後換了個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點。

  “只是熗鍋而已。”程曦頭也不抬,大概基因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用南仲遠的話說,他就是天生的皇帝舌頭,南仲遠有什麼新菜式一般是給他先試的,一般他願意再吃第二次的話,這個菜式基本就可以當招牌菜了。

  晏斯梵無聊地嘆了口氣,趴在椅背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正準備慢慢進入放空狀態的時候,瞟到正一臉嚴肅地看書的林郁,頓時來了興趣。

  “小魚……”他招呼林郁:“聽說你是理工學院的學生?”

  林郁茫然地從書里抽神出來。

  “啊,是的,我是物理學生。”

  “你厲害麼?”

  “還,還好。”林郁想起易雲攸的警告,連忙掩飾:“一般般,不厲害。”

  “也行。”晏斯梵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背個圓周率來給我催下眠。”

  第60章 提醒

  “對了,師父……”

  “什麼事?”

  “那個……小魚的事,”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解釋:“我其實只是為了逗下他,沒想到他真的會去。”

  漫長的沉默。

  “其實我也做過和林郁一樣的事。”

  “啊?”

  “我也穿著人偶裝發過傳單,不過那時候是冬天,但還是很辛苦。”

  “師父……”

  “林郁的性格和我一樣,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我用了很多年才改掉這習慣,但是,我不希望林郁也失去這個習慣。”

  “……師父,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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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情況,”程曦推開廚房的門:“你們不是在做菜嗎?怎麼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難道是想毒死我們?”

  “我和我師父在探討人生哲學。”南仲遠笑眯眯地反擊:“怎麼,你不是在陪著小魚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阿梵呢?當心阿梵把小魚給生吞活剝了……”

  程曦得意地冷笑一聲,靠在廚房門上。

  “阿梵正在自作自受呢。”

  南仲遠聳聳肩,繼續切肉,秦陸顯然是會過日子的人,買的是地道的五花肉,南仲遠手法漂亮地把肉分成小方塊,放進鍋里焯水,本幫菜的特色是濃油赤醬,他做菜效率向來快,已經用白糖在另外一個鍋里勾好汁,程曦瞟了一眼,露出嫌惡的神情:“放這麼多糖,甜膩膩的……”

  南仲遠笑了起來。

  “阿梵難得回來一次,紅燒肉是做給他吃的,你好歹也是本地人,連糖都吃不了,好意思?”

  程曦冷冷“哼”了一聲:“廚藝不好就不要找藉口,你那餐廳遲早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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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遭到程大少爺的嫌棄,但晚飯其實還是很美味的,

  不過六道菜,一道湯,但幾乎是涵蓋了中國幾大菜系了,濃油赤醬的紅燒肉,小火整整燉了幾十分鐘,湯汁都熬成暗紅糖色,肉塊蘇爛,入口即化,肉皮卻很有彈性,泛著光澤,上桌的時候,整個院子裡都是香味。酸菜魚卻是四川菜的做法,一片片潔白魚肉上蓋著酸菜和野山椒,湯汁又酸又辣,因為醃製的時候加了蛋清,魚肉嫩得像豆腐,光是那種酸慡的香味就讓人垂涎。白斬雞用的是本幫菜的做法,魚頭豆腐湯用小火慢燉成奶白色,大概用的是粵菜的燉法。連蔬菜也花了不少心思,一道醋溜藕片,一道油淋生菜,再加上一道肉末茄子,南大店主簡直是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拿出來,藕片被切得鬼斧神工,只差沒雕出一朵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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