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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機下車,為程曦打開車門,仍然是一貫的沉默。程曦也早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滿心渴望的孩童,十幾年的時光,他早修煉出名為“漠視”的堅硬外殼,這世界上的風刀霜劍,再也不能傷他分毫。

  還是熟悉的路。

  程曦的小學和中學都在S城讀,都是和易雲攸一起,上的是貴族小學,以前小學時候總愛趴在這輛車的窗戶上看,路過的風景都看得清清楚楚,大概是去的時候和回來的時候心情不同,所以總覺得司機走的是不同的路。

  現在他都不在乎了。

  -

  到目的地時已經是中午,這地方是秦家的度假別墅,但也有些年頭了,記憶中爬了滿牆的爬山虎,門廊上垂下來的茂盛的薔薇花,十幾年來,一成不變。

  他還是從側門進。

  女傭遞上手巾,茶几上已經擺上了他喜歡的明前龍井,說是喜歡,其實也只是以前來的時候多喝了兩口而已。老作派的大家族就是這樣,心思都用在細節處。

  司機在外面接了個電話,恭敬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好,好,知道了。”悄無聲息走進來,躬身說:“夫人說宴會時間延長,要晚點過來。”

  程曦只點了點頭。

  反正和他的意見沒關係,也不用言語來回答。

  午飯擺在老地方,菜色也是按慣例,這兩年S城上流圈子裡流行起吃蟲糙,秦家也不能免俗,可惜這道藥膳賣相太差,程曦碰都沒碰。

  “晚點”晚到了午後,程曦坐在沙發上,來的時候忘記帶煙,這司機倒是很貼心,從書房提出一個手提電腦來,躬身放到程曦面前,又悄無聲息走了。

  這司機很少和程曦說話,本來也沒什麼話好說,而且他應該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程曦才好。

  不止是他,這世界上大概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麼稱呼程曦才好。

  不愧是秦家,筆記本上帶著鬱金香的LOGO,開了電腦,還看見桌面上有天之涯的圖標。兩年前的那件事發生後,程曦知道他們不會再放任自己,所以他們知道自己在玩什麼遊戲也不稀奇。

  只是呆在這裡,程曦沒有玩遊戲的心情。不僅不想玩遊戲,連說話都懶得說。

  每次來這裡,都好像在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是誰,他知道,自己就是一段被忽視的黑色歷史,被層層粉飾的過往,和一個提不得的名字。

  他是個十八年前就不該出生的錯誤,懸在兩家人心上的陰影,言語間的忌諱,一刻也不能放鬆的提防。

  他是個孤魂野鬼。

  -

  下午四點,忽然下起雨。

  莊園門口傳來喇叭聲。

  傭人都跑到門口,別墅里聽不見一聲咳嗽聲,門廊上走過一個端莊身影,穿著參加宴會回來的正裝,司機跟在背後拿著傘。

  熟悉的高跟鞋的聲音。

  她站在門口,傭人替她取下遮雨的外套,她化著一絲不苟的妝,端莊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程曦的眼睛很像她。

  她說:“你來了?”

  第26章 嘲笑

  程曦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婦人動作優雅地坐了下來。

  畢竟是如今掌握著秦家實權的人,眼角眉梢都是威儀,她身上,除了大家族裡身份尊貴的女人該有的端莊,更多的,已經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決斷。

  司機站在她身後。

  程曦早猜過,這個一直替她接送自己、可能也負責讓人暗中監視自己的“司機”,在秦家的職位,絕對低不到哪裡去。估計還很可能不是姓秦的人,而是她從自己家帶過去的心腹。

  “外面下雨,怎麼穿這麼薄?”她皺起了眉頭,看著程曦身上穿著的薄薄的牛仔襯衫,此時此刻,她的表情就如同尋常人家的母親一樣。

  “來的時候不知道要下雨。”程曦合上了電腦。

  程曦看新聞的時候,也常常看到她的身影,畢竟是秦家當家的人,丈夫已經去世,港媒都恭敬地稱她為“秦夫人”,也看到她兒女的新聞,她有一子一女,都是在國外上學,相貌好,叛逆,一擲千金。有花邊新聞說她和子女關係十分差,子女怕她就像怕閻王一樣。

  但她對程曦,一直都是很好的。

  儘管性格威嚴,但是,在程曦面前,她一直很像一個正常的母親。

  “上次他來這邊,見過你。”似乎是習慣性的動作,提到那個“他”字的時候,她稍微別開了臉,四十歲的年紀,仍然有著毫無瑕疵的修長脖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眉眼也卸去了一點堅硬威嚴,多了一分柔和。

  “他說,你長高了很多。”

  是上次學校的五十年校慶吧?當時自己也奇怪過,即使是有著官場應酬的原因,那個人的身份,也並不需要光顧這樣場合。

  所以,是為了看自己而來的嗎?

  看自己,卻不讓自己看到他。確實是符合他身份的行事風格。

  “站起來讓我看看。”她讓程曦站起來,自己也跟著站了起來,繞過茶几,走到了程曦身邊。

  剛剛成年的少年,有著遺傳自那個人的身高,身形修長,寬肩窄腰,即使是穿著簡單的牛仔襯衫,也是鶴立雞群的。

  “老林說,你們學校的條件不好。”她像最尋常的母親一樣,伸手替程曦理了理襯衫衣領:“這個周末還是回沈家吧,我很久沒見過沈澤了,替我問他父母好。老林會替我帶禮物過去。”

  又是上次一樣的古董汝窯梅瓶,還是顧愷之的書畫?

  像所有把孩子寄養在別人家的父母一樣,因為怕別人對自己的孩子不好,所以加倍地禮遇別人,禮物珍貴到誇張的地步,遠遠超過養大一個孩子的代價。

  “好。”程曦抬起眼睛來,看著她:“如果,有機會的話,也告訴‘他’,我向‘他’問好。”

  畢竟,是父親。

  “好。”她垂下眼睛來,不知道是因為提到“那個人”時的習慣,還是因為程曦的正臉實在太像那個人。

  坐了太久,襯衫的衣角有點褶皺,她用保養得宜的手替程曦撫平,右手的無名指上,看得見常年戴過戒指的痕跡,因為被取下,手指上有一圈的顏色較淺,畢竟是四十歲的女人,低頭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了些微皺紋。

  歲月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只是一晃眼,已經是十八年。

  當年費盡周折萬般保全下來的孩子,終於平安長大,繼承了父母的容貌,這樣挺拔而優秀,站在這裡,提醒著自己,當年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瘋狂,那樣與全世界為敵也要和那個人在一起的執著。

  只是,一切都過去了。

  所有驚心動魄的故事,那樣瘋狂和叛逆,生離死別的痛苦,曾經一夜一夜輾轉反側的煎熬,這些年的時光,都會像舊日記一樣,被埋在灰塵之下。終有一天,會被漸漸忘記,只留下別人嘴裡的隻言片語,無人記得。

  百年之後,盡數埋葬。

  -

  雖然說著“我們是朋友”,但是易雲攸還是在下午四點下了線,用他的話說,是“我媽打電話讓我回家”。

  他說得雲淡風輕,林郁也絕不會猜到,在他這句話的背後,本來有一個計劃,他本來這個周末並不準備回家,而是決心表白之後,然後回去說服自己的父母,他要交一個喜歡學術研究的理科生女朋友。

  易家並不是什么小家族,即使比不上秦家,也是有著自己企業的。易雲攸的母親,和沈澤的母親,還有“秦夫人”,當年其實是同一所貴族女校里讀出來的同學,三人境遇各不相同,秦夫人更是遠嫁,但還是有機會的時候會偶爾坐在一起喝一杯下午茶的。

  正是因為這樣,易雲攸才和程曦成了摯友,甚至比和跟程曦一起長大的沈澤關係更好。

  用沈澤的話說,大概是因為他們身上都長著“反骨”的緣故。

  不過易雲攸終究是在父母期望下長成的獨子,已經計劃好的命運,繼承家族企業,可能鬧一兩段無傷大雅的風流韻事,但最終會找個大家閨秀聯姻。

  他的反骨,只夠支撐他走到這裡而已。

  -

  不過林郁壓根不知道這些。

  這一個多月和程曦關係越來越好,這幾天更是乾脆和程曦並肩而戰,他整個人的心情都是不錯的。連白小胥替他傳達了“黎老怪這幾天又收了不少同事兒子的結婚邀請函,心情非常壞”這樣的信息,都沒影響到他的心情。

  因為晚上廘戰要去PK場和南風打架,他作為“廘戰最好的朋友”(其實也是唯一的朋友)自然要去加油。所以他只能趁下午完成這周唯一的娛樂:採藥。

  上次的極品藥糙人參娃娃被搶,狼族又出示了截圖證明火狼雖然打死了林郁但還是沒搶到藥糙,所以林郁身上最好的藥糙是一支靈品的朱雀糙。

  他準備自己采點朱雀糙來,試一試靈品藥糙的水。

  跑了半天,包裹都快堆滿了,他跑回倉庫清貨,正準備出城,結果一個組隊邀請甩過來。

  【私聊】天啟對你說:小魚MM。

  林郁進了隊伍。

  【私聊】你對天啟說:我是男的。

  隊伍里已經有五個人,除了浣花天啟,還有個穿得很妖嬈的女刺客,名字比較囂張,叫“老娘讓你跳”,還有戰士“黃霸霸”,雲麓也是世界頻道上經常看到的土豪“白柯”,弓手的名字更著名:雲無意。

  【隊伍】老娘讓你跳:小雲兒,你的意中人進來了。

  【隊伍】雲無意:(﹃)。

  【隊伍】子非魚:這個表情符號是什麼意思?我沒看到別人用過。

  【隊伍】白柯:流口水的意思。

  【隊伍】老娘讓你跳:想吃掉你的意思。

  【隊伍】雲無意:別聽他們亂說,小魚魚,來哥哥這邊,哥哥是好人。

  【隊伍】老娘讓你跳:【嘔吐】老娘想吐了怎麼辦。

  【隊伍】雲無意:一定是懷孕了。

  【隊伍】子非魚:她這個嘔吐應該是表示反感的意思。覺得噁心的時候嘔吐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隊伍】天啟:……

  【隊伍】老娘讓你跳:= =

  【隊伍】白柯:他們其實是在開玩笑。

  【隊伍】子非魚:哦。

  【隊伍】子非魚:你們拉我進隊伍幹什麼?我今天下午要採藥,晚上要去PK場。

  這個城市裡的某個寫字樓里,在某間門口貼著“白客工作室”的套間裡,某幾個坐在一排電腦前的青年面面相覷,中間的蹲在椅子上頂著雞窩頭的青年眯細了狐狸眼:“是誰說小魚魚很天真很好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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