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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隔壁家的小兩口是不是發現了?”
一進門,書生的妻子便迎了上來。神色緊張,隔著紙窗往外瞧,雙手捧著一顆鮮紅的柿子。
“要不還是還回去,咱家可是讀書人,做這種事不好的。”
沒等書生開口,他兩個娃兒抱著木柴進屋,撲上來往柿子上咬了一口。臉上沾滿了鮮紅的汁水,柿子也只剩個底兒了。
“還什麼?”
書生蹲下身子,用袖子給娃兒擦乾淨臉,只當什麼也不知曉。
外頭的靈璧和寒松不知曉隔壁屋內發生了什麼,將瓷片子放滿之後,靈璧小心翼翼的從牆頭順著梯子爬了下來。
寒松早早的在下頭張開雙臂等著,靈璧跳下最後一階的時候,被他抱在了懷裡。雖然覺得哪裡不對,可靈璧又找不出原因所在,只能任憑他抱著,直到雙腳踩在地上。
靈璧下來以後,忍不住回頭去瞧,寒松把梯子推到後拽著她往地里走。
“這裡原來有一顆紅的,我給你留著的。”
而寒松指著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城外被敵軍圍了,外頭的糧食進不來,也就守城的大兵有糧,可城中上萬人,哪裡夠吃呢。”
說這寒松站起身來,若是平日裡,鄰居家的娃兒來偷幾顆柿子根本算不得什麼,而今這種光景,柿子被人偷了,他的靈璧就得餓肚子。
“我們進屋吧。”
隨手摘了一顆微微犯黃的柿子,寒松將其握在手中,另一邊牽著女子的手。
“嘶……”
靈璧猛的抽回手,痛呼了一聲,指頭上紅紅的一片,定是方才從木頭梯子上下來的時候,被刺扎進了肉裡頭。
兩人進了屋,寒松把柿子往桌上一放,從針線框裡取了一根針來,按著靈璧坐在了炕上。
外頭的天仍是大亮著不假,可屋內被窗戶紙一糊,昏暗的如同傍晚。寒松點了一盞油燈,捧著端在了炕沿兒上放好。
鼻尖能嗅到燈油刺鼻的味道,右邊膝頭磕在了地上,寒松就著燈火燃起的光,抓起了靈璧的手。
針尖兒在燭火上頭晃了晃,找准位置輕輕的刺進了靈璧泛紅的指腹中。
下意識的想要抽回手,寒松的力氣卻並非如今的靈璧能夠掙脫的,緊緊的拽著她的腕子,穩穩的將刺挑了出來。
指尖滲出了鮮紅的血珠,低頭將其含進了嘴裡,輕輕吮吸之後便不再有血往出冒了。
寒松若無其事的起身,吹滅的油燈將其拿到了桌上。拎著木桶去院子裡的井裡取水,給靈璧洗柿子吃。
指尖仍覺濕潤,靈璧搖了搖頭,好像哪裡不對。
環顧屋內,炕上只擺著兩個枕頭,一床棉被。窗戶紙上貼著紅色的喜,被面兒和褥子上頭繡著戲水的鴛鴦。
怎們看也像是剛剛成親的小兩口住的屋子。
“可我咋覺得自己是黃花大姑娘呢?”
抬手敲了敲太陽穴,靈璧迷迷糊糊的,手跟著發麻。
恰在此時,寒松從外頭回來,木桶里滿滿當當的水,一滴不撒的被他拎了進來。
柿子泡進去搓洗了幾下,將底兒上的綠葉子揪下來,寒松把帶著水珠的柿子送到了靈璧跟前。
“吃吧。”
接過柿子咬了一口,酸意自舌頭兩側蔓延開來,直衝到了她的頭頂。嫌棄至極,將柿子遞迴給了寒松。
“酸,不吃。”
寒松聞言越發的懊惱,本來該有個紅柿子的。就著靈璧咬過的位置,寒松咬了下去,牙也跟著倒。
“唔……”
的確是酸。
兩人在屋子裡面對面坐著,也不說話,就你看我,我看你的對坐到了天黑。
“餓不餓?”
到了該吃晚飯的時辰,寒松總算是憋出了一句。
靈璧搖頭,舌頭上仍然有股子酸勁兒沒散去。
“我也不餓。”
寒松蹬掉鞋爬上了炕,將兩個枕頭並排緊挨著擺在了一處。
夏日炎炎用不著蓋棉被,只揪下搭在被褥上的薄單子,雙手將其抖開。
往炕上躺下,寒松拍了拍枕頭。
“不餓就睡吧。”
靈璧踢掉了鞋,往寒松所在爬了過去,躺下來因著身後人靠近,隱約能感受到熱氣。
“我他娘的總覺得哪裡不對。”
她小聲嘀咕著。
第125章【二更】
腰際搭上來一隻手, 靈璧直覺仿佛一塊烙鐵貼了上來,炙熱的很。
這還不算,不只是寒松的手湊近, 他的下巴搭在了靈璧的肩頭蹭了蹭, 溫熱的氣息吹在脖頸間。
“熱不熱?”
靈璧沒有回頭,盯著窗戶紙上貼著的喜字,也不好直接推開他,迂迴著問了一句。
“不熱。”
寒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下巴蹭著靈璧的肩頭,貼的更近了, 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抿了抿嘴,靈璧真心覺得不對勁, 可具體什麼不對,她也說不上來。
肩頭一扭, 靈璧從寒松的懷裡掙了出來, 又被他一把拽了回來。
“人們說了, 兩口子得睡一起。”
摟著靈璧寒松倒是沒有別的動作, 蹭了蹭她垂在肩頸細軟的頭髮, 有淡淡的脂粉香氣。甜,又不膩。
“我聽說, 外頭敵軍整把流民往城中驅趕,你千萬不要一個人出門。”
仿佛要應證寒松所說的話一樣, 自家的院子門被人推的轟隆隆響。好在寒松鎖緊了, 還推了個甚粗的木頭樁子攔著, 外頭的人沒有推開,便散了。
“別怕,我在呢。”
寒松將靈璧摟的更緊些,說著安慰的話不假,可語氣卻變生了變化。
“今兒個白天,是當兵的最後一次放糧,再要往後就全靠咱們自己了。”
當兵的在城牆上站了許多天,也不知還要拖多久。
聽聞人在飢餓的時候,會聞嗅到食物的味道,要是真餓的厲害了,還能看見珍饈佳肴。
靈璧伸手捂在肚子上,並沒有傳來咕嚕嚕的觸感,好像並沒有那麼餓,可她真的聞到了一股子,肉的味道。
“我怎麼聞到肉的味兒啊?”
靈璧轉過身來,與寒松面對面,問:“難不成是我餓壞了?”
寒松搖搖頭:“壞就壞在,我也聞到了。”
站在牆頭上的時候,靈璧可使看的清清楚楚,地里都沒有菜了,更別提雞鴨。從自家的灶台的模樣來看,也是許久不曾開火了。
“城中的老鼠都被人捉著吃完了,上哪兒找肉去。”
寒松總算了放開了摟著靈璧的手,從炕上扯了一件外衫,披掛在身上跳下了炕。
“你在屋裡等著,我出去瞧瞧。”
寒松也沒點燈,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正要推門出去,見靈璧坐了起來,連連擺手示意她躺下。
吱呀——
在靜悄悄的黑夜裡,開門的聲音顯得異常清晰。白日開開合合也察覺不到,在此時竟像被無限放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