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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勒壓住她的雙臂,吻上她光潔細密的額頭,那股馨柔,沒有一絲突厥女人的膻氣,讓他瞬間迷醉。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聲,正待掠上她的紅唇,卻忽然面色一變,疾伸手扼住她的雙頰,望向她悲涼絕望的眼神,眼角洶湧而出的晶瑩淚珠,他忽然有些泄氣,從她身上離開,靜靜地坐於一旁。  常寧不可自抑的劇烈顫抖,欲待撿起身邊短劍,卻使不出半分力氣。良久,離勒站起身來,柔聲道:“是我不對,冒犯於你。從今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不用再行這等愚蠢之事。你若是想看著你的皇弟登基為帝,想我突厥與東朝世代交好,你就好好留著你這條命。”

  他頓了頓道:“只是突厥習俗不可因你一人而廢,我突厥更需一個東朝公主來做閼氏,以震懾西狄。你,必須做我的閼氏。但你放心,我不會強逼於你,我離勒,不願強逼於任何一個女人,我會等著你心甘情願的那一天!”

  常寧聽得他的腳步聲遠去,頹然坐於氈上。最初尋死的勇氣過後,是極度的迷亂和茫然,皇弟他,真的可以登上那個皇位嗎?他若是得登大寶,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歸故土?如果自己現在死了,離勒盛怒之下支持允王他們,自己豈不是拖累了皇弟?!離勒他說的話可信嗎?他是不是真的,不會再強逼於自己?!

  糙原上的夜晚,天幽深高遠,星星很亮,亮得讓躺於糙地上的常寧捨不得坐起身來。  秋風拂過原野,她覺得有些寒冷。她伸手撫上胸前那一封密函,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四他,終於成為東朝至高無上的帝王,終於要派人來接自己回去了。那記憶中青澀如欖果的少年,現在穿上皇袍,坐於龍座之上,會是什麼樣子呢?

  一人悄然走近,她慄然滾開,那人呵呵而笑:“公主,您不用這樣,我離勒說話算話,絕不會碰你一下!我們,就好好說說話吧,夜色如此美麗,若是仇恨相見,豈不是大煞風景?!”  他在糙地上躺落,不看向滿面警戒之色坐於一旁的常寧,雙手枕於腦後,望向夜空中的點點繁星,輕聲道:“小時候,我和公主一樣,特別喜歡這樣躺在糙地上看星星。總想著自己是哪一顆星星,為什麼會墜落在這糙原之上,為什麼要生在這王族,為什麼要背負許多自己不願背負的重任!”  常寧心中一動,身軀慢慢放鬆,稍稍向旁挪了一下,並不作聲。

  “公主,其實說起來,我們都是可憐之人,用你們東朝的話說,就是‘長恨生在帝王家’!可恨也沒用啊,既然上天給了我們這種命運,我們便只有坦然面對。便要成為這帝王之家最強大的人,讓其他人都臣伏於我們的腳下,讓這大地都為我們而顫抖!”

  離勒的話語漸轉逸興豪飛,他猛然轉過身,側臥在糙地上,盯著常寧恬靜的面容:“公主,不知您可願意和離勒一起,做這糙原上最強的王者,帶著這糙原上的人們縱橫馳騁,永保康寧?!”  常寧被他熾熱的眸光嚇住,身子微微後縮,囁嚅道:“大王,我,我皇弟他―――”  離勒微微一笑:“我知道,武帝陛下就要派人來接您回去,他在國書中也對我說了此事。但是公主,我想問您,我若是一定要您做我的閼氏,不放您回去,您又當如何?!”  常寧一驚,怒道:“大王,你就不怕與我東朝為敵嗎?!”

  離勒哈哈大笑,身子向常寧傾過來。常寧被他逼住,身形後仰,鼻中呼入年輕男子溫熱的氣息,與那年邁的古漢王腐朽的氣息截然不同。她有一刻的迷亂,瞬又痛罵自己,怎麼會在這種時刻還有這些胡思亂想!

  正迷亂間,離勒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是怕與東朝為敵,可你們東朝,你的皇弟,現如今,更怕與我為敵!他根基不穩,允王已有叛象,慕藩態度不明。在這關口,我若是強留你不放,你說你的皇弟,會為你冒險越過慕藩,越過西狄,來向我要人嗎?!”

  常寧默然不語,欲離開離勒的氣息,向後一仰,細柔的腰肢一軟,倒在糙地之上,頭正磕上糙中的一塊石子,‘唉喲’一聲喚出聲來。

  離勒心尖一疼,忙俯身將她拉起,不顧她的掙扎,攬她入懷。替她輕揉著腦後,感覺到她欲掙離自己的懷抱,用力將她箍住,柔聲道:“別動!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懷中之人漸漸停止掙扎,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離勒卻只是溫柔地替她揉著腦後,手心捂住她的如絲秀髮,感覺到懷中之人炙熱的體溫、柔軟的芬芳氣息,心醉神迷,低低道:“公主,您給我三個月的時間,給我一次機會。三個月之後,您若是還不願留在我的身邊,我一定放您回去,也不會與您的皇弟為難,我離勒對著糙原發誓,決不食言!”

  糙原的冬季,風雪肆虐,常寧整日呆在帳內,沉默寡言。

  那夜過後,離勒態度強硬地拒絕了東朝使者的要求,堅決不放她離去。只說三個月後再給武帝陛下一個答覆。而一個月後,她便收到了皇弟的來信,允王與廢太子叛亂,他處於極度困境之中,他在信中苦苦哀求皇姐,不要輕易求死,要皇姐忍下恥辱,再等上一段時間,等他平定叛亂之後,定會來接她。

  而這兩個多月,離勒日日過來看她,陪她下棋,陪她作畫,與她煮茶聯詩。他對東朝文化的了解,他對詩詞歌賦的精通,讓她刮目相看。原來糙原上的蠻夷之族,竟也有這樣的風雅之才。他是何時,又是如何接觸東朝文化的?他雄偉的軀殼下,為何也有著如東朝男子一般的溫柔與儒雅?  明畫挑簾進帳,帶進一股寒風,見常寧怔怔神色,抿嘴一笑:“公主,今天可有些怪,大王怎麼還未過來?”

  常寧面上一紅,略感羞恥。曾經的自己,想到要改嫁繼子便覺生不如死,怎麼此刻,竟會在心底深處時時記掛著那人呢?皇弟若是知道自己這樣沒有禮節廉恥,又會如何看待在他心目中高貴典雅的皇姐?!

  一股風卷進帳內,離勒烏帽雪裘撲了進來,抓住常寧的手就往帳外走去。常寧奮力掙扎:“大王,你要做什麼?!”

  離勒面上含笑,猛然俯身將她抱起,大步出帳,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放於馬鞍,自己隨即縱上。他想了想,解開雪裘,將她圍住,大聲道:“坐穩了!”輕喝一聲,駿馬在風雪中的糙原踏出一線白霧,消失在明畫等人的驚呼聲中。

  這日的雪下得並不大,但風極猛烈,颳得常寧睜不開眼來,只得大聲道:“大王,你要帶我去哪裡?!”

  離勒不答,風雪中忽然高聲歌唱,歌聲高亢透亮。

  “我心中有一個姑娘,她是糙原上最美麗的姑娘;

  她有烏黑的長髮,如小馬駒秀麗的鬃毛;

  她有嬌艷的紅唇,如小馬駒俊美的下巴;

  她有忽閃的雙眸,如小馬駒倔強的眼神;

  我要將她帶回家,我的姑娘喲,

  如果你不聽話,我要將你象小馬駒般輕輕責打!”

  常寧雙頰紅透,這歌聲這般火辣撩人,讓她竟冒出一身大汗,這風雪之中的上百里路,在她眼中心中,竟一閃便過去了。

  馬兒在一處高崖前長嘶著停住,離勒跳下馬來,將常寧抱下馬鞍。看著她紅暈的雙頰,熱血上涌,輕聲道:“你在這裡等我!”

  常寧不及回話,他已擰身向高崖之上攀去。常寧大急,呼道:“離勒,你要做什麼?!”  風雪吞沒了她的呼喊,離勒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她怔怔站於原地,他,冒著風雪,冒著生命危險,要攀上那積冰的崖頂做什麼?他若是有個好歹,可―――  風雪中她不知站立了多久,直到雙足麻木,才見那人由崖上緩緩而下。峭壁上積冰滑溜,他數次踏不住腳,眼見就要跌落,讓她一陣陣驚呼,他又穩住身形。這數次險況,讓她的心一時飛天,一時入地。茫茫然間,她的眼中心裡,再也沒有這漫天的風雪,再也沒有突厥與東朝,也沒有禮義與廉恥,有的,只是眼前這人。

  淚眼朦朧間,離勒躍落於地,奔到她的面前,滿頭大汗,卻仍微笑著將一朵潔白的雪蓮捧到她的面前。他的手在微微顫動,平日從容威嚴的他,此時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常寧伸手接過雪蓮,珍珠般的淚水滑落,一滴,一滴,滴在雪蓮花上。離勒不由慌了心神,手足無措:“公主,你,快別哭了!是不是我離勒做錯了什麼事,你打我罵我便是,快別哭了!”  見常寧哭得雙肩直顫,他更是心疼:“公主,我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你老是悶在那帳中,對身子不好。這糙原,廣闊無垠,你得多出來走走,才知道糙原美在哪裡,才會願意留在我身邊的!”  常寧放聲大哭,突然撲入他的懷中,雪蓮掉落在雪地之中。她緊緊抱住他厚實的胸膛,緊緊貼在他的胸前。離勒身形微晃,幸福的感覺來得如此突然,如此濃烈,讓這糙原上的雄鷹也有瞬間的不適應。

  他顫抖著伸手捧住常寧的面頰,火熱的眼神看得她情不自禁的閉上了雙眼,他用最輕最柔的聲音問道:“不回東朝了,留在我的身邊,好嗎?”

  她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片刻後低不可聞的嗯了一聲,他的嘴角慢慢盪起滿足的笑意,將她緊擁入懷,將她唇齒之間的芬芳狠狠的攫入自己的生命之中。

  東朝禎和七年,慕氏父子死於沙場,慕藩十二州收歸皇廷。

  禎和八年,東朝鐵騎於當年十一月攻破金州,西狄國滅亡。

  禎和九年,東朝二十萬精騎,再度北上,正式與突厥開戰。

  五月的京城,cháo濕悶熱。皇宮內,更是吹不進多少風,高高的宮牆下,流動著一股難聞的濕穢之氣。

  交乾殿內,武帝任宮女們替自己扣上天子戰袍,冷峻的面容,不起一絲波瀾。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藍貴妃肚子微微挺起,慢慢走近,接過宮女手中的火紅皮牟,輕輕替他攏上,柔聲道:“皇上,此去突厥,路途遙遠,戰事激烈,還望皇上珍重。臣妾會日夜在佛祖面前祈福,保佑皇上大勝歸來!”

  武帝微微低頭,正見藍貴妃輕垂的眼帘,那睫羽撲閃之間,竟讓他忽然想起一人。多少年了,那沖天的烈火仍不時在他的眼前夢中閃現,那清麗的身影,仍不時縈繞於他的心頭,難道,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嗎?

  眼前之人,象她,卻又不是她。多年來對自己悉心伺候,宛轉承歡,自己也因有愧於心,對她格外寵愛,也冊封了她的兒子為太子。可為何,這麼多年,自己就是不肯立後呢?難道,自己也會象父皇一樣,幾十年都忘不了一個女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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