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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王有良的真正意圖是什麼?是要自己認下阿炎母子,和常燕正式離婚,以表示自己徹底脫離和常明發的關係,轉而投入王有良的懷抱;還是將阿炎母子趕走,然後向常明發痛哭流涕,接著原諒妻子和張志和的不正當關係,從此重歸於好?是不是這樣的話王有良就可以以和事佬的面目出現在上司常明發麵前,向常明發邀功請賞,藉此也好讓他劉清遠從此死心踏地跟著王有良,再無三心二意?

  不想了吧?不想了。劉清遠甩了甩頭,重重地將手中的水杯頓在老闆台上,回身從公文包里掏摸出來一個厚厚的信封,衝著外面喊了一聲:“阿福,阿福!進來一下。”

  濱海市幾十年來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

  黑色的轎車在夜幕下的山道上向前艱難地行駛著,前窗的雨刷瘋狂地擺動著,卻無法將撲面而來的雪花清掃乾淨。大片的雪花落下去了,細碎的雪霰卻頑固地附著在玻璃很快地凝成薄冰,雨刷刮在上面,發出像撕毀紙張時的嚓嚓聲。

  阿福鐵青著臉,一語不發,左腳不斷地調整著踩壓離合器的力度,右腳小心地點踩油門。看他那副樣子,好像踩的不是油門,而是一個即將破殼的雞蛋。阿福雖然已經有了近十年的駕齡,但對於這樣惡劣的冰雪路況還是不能很快適應。從城裡開出來的這四五十公里,真可謂驚險萬狀。把檔位推到四檔以上,只要一鬆開離合,就會熄火;把油門踩到底,車子就會大發脾氣似地怪叫,而且原地打滑不往前進;下坡的時候只要一踩剎車,車子就掉轉屁股橫向飄移,有幾次都差一點翻到深溝里去。經過不間斷地痛苦摸索,才讓阿福摸到一點訣竅,就是像前面所述的那樣,雙腳虛點低檔前行,像是駕雲的一般。

  這種小心奕奕的動作使得阿福不堪重負,雙腳腳踝開始變得僵硬而且酸痛,幾乎抽筋。阿福的嘴開開合合,發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聲音,想來是要咒罵幾句這惡劣的鬼天氣,但又顧忌到坐在後面的阿炎和孩子,只能忍住了。

  阿炎坐在後面,再把孩子的襁褓掖一掖,怕他在睡夢中著了涼。汽車狂吼著爬上一個長坡,一個急轉彎,左前輪壓在一塊蓋著厚雪的石頭上,就是猛地一顛。小田田猛地驚乍了一下,扁著小嘴“哇”地哭了兩聲,接著又睡著了。阿炎輕輕嘆了一口氣,做個嬰兒多好呀,除了吃就是睡,沒有一點點憂傷和哀愁——她不知道,人們所有的憂傷和哀愁都來自於各種奢想和欲望,嬰兒除了對於吃和睡的需要,是沒有任何奢求和欲望的呀。

  阿炎本來是懷著滿滿的期望來看望她的清遠哥哥的,不,不是看望,應該說是懷著全家團聚的心情來市里找親人、找田田爸爸的。不知道為什麼,卻變成了這種結局。在今天晚上的飯桌上,阿炎就看出苗頭來了,這苗頭使她對王有良的話產生了懷疑,而清遠哥哥的決定又八九不離十地證實了她的這種懷疑。吃飯的過程中,清遠哥哥只是不停地給她夾菜,自己卻不停地喝酒,幾乎一句話都沒有。既不說自己的婚姻處理的怎麼樣了,也不問問她阿炎這麼長時間是怎麼過的,過的好不好。

  吃完了飯,清遠哥哥就把阿福叫來了,讓阿福送她們母子出城,說是已經在下面縣城裡安排好了房子院子,鍋碗瓢盆啥啥都是現成的,要她們母子在那裡等他,等他忙完眼前的大事就去找她們。大事忙完了,還要把她們母子接到市里來,到那時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過日子了。

  阿炎信她的清遠哥說的話,她從來都相信她的清遠哥,清遠哥不會騙她,也從來沒有騙過她。她知道,清遠哥一定遇到了難處,而且很可能處於一個被人安排好的陷阱當中,而這個陷阱,一定是王連甫的叔叔王有良精心設下的。而且她隱隱感覺到,這個陷阱不單單是給她的清遠哥設下的,這個陷阱要陷住很多人,包括清遠哥的原配老婆常燕、兒子劉遨、岳父常明發,還有她阿炎和兒子田田。她還知道,清遠哥讓阿福送她們母子遠離濱海市,其實就是遠離那個看不見的陷阱。也只有她們母子離開了,她的清遠哥才會騰出手來,拋開顧忌跳出陷阱,不給對手陷害這一大家人的機會。

  所以,阿炎一點也不怨恨她的清遠哥,甚至……她堅信清遠哥會在這場博弈中贏得最後的勝利,並最終給她們母子一個美好的結果。

  想到這裡,阿炎的嘴角往上抿起了,無聲地笑了。

  劉清遠之所以要阿福在這樣一個天氣把阿炎母子送走,是因為幾個原因,幾個關乎他的前程甚至生計的重要原因。其一,今天晚上市里要召開常委會議,決定全市各部、委、局組織架構及人事安排,他不能讓阿炎在這個敏感的時間出現在濱海。其二,王有良的電話背後暗示意義重大,他必須要趕在開會之前到王府做做功課、摸清風向。其三,他不能對常燕的最後通牒置之不理,同時也怕常燕知道阿炎母子現在濱海的位置後,不顧一切地殺過來大鬧天宮,這樣一來那就全都壞菜了。

  所以,只有把阿炎母子連夜送走,他才能放手去做關乎他前程甚至生計的大事。看著車子在風雪中消失了身影,劉清遠馬上開著局裡的吉普車展開了行動。他先是去了頂頭上司王有良家,在那裡呆了四十分鐘;然後又趕往岳父家,在那裡呆了二十多分鐘;然後又趕回局裡,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給妻子常燕通了五分鐘話;然後又趕到市委招待所,坐在老同學王連甫的辦公室里,等待會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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