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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這種精巧的專屬於江南那些有錢人家的消遣,大當家很不擅長。

  老當家是個附庸風雅的人,他私藏了幾塊上品沉香。大當家第一次用燒柴火的方式迅速地燒掉了一塊沉香,熏得滿屋子都是嗆得死人的香味,連老鼠都被從洞裡熏了出來。

  雷五本來在隔壁院子裡看人打拳,遠遠看見大當家這邊院子一股濃煙直衝雲霄,連忙把所有人都騙到屋子裡,自己一個人往這邊院子跑了過來。

  大當家渾然不覺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破壞,正蹲在一個大鼎面前旁邊聚精會神地盯著鼎里熊熊的火焰。

  雷五推開門的時候,只看到大當家蹲在鼎旁的背影,和滿地被熏死的蚊子蟑螂。

  想起大當家早飯時候問的問題,知道一定又是和乾少有關,雷五無奈地嘆了口氣,從書房裡找了本魏晉時候品香的書,熟門熟路地溜到屋頂上,揭開一片瓦,把書扔了進去。

  至於大當家怎麼解釋這本天外飛書,就不屬於他操心的範圍了。

  雷大進去的時候,大當家剛剛知道品香是把沉香塊在火上引燃,然後埋到博山爐的灰里,因為操作不熟練,他把沉香塊買進去就熄滅了,所以他從廚房拿了雙筷子當工具,像種菜一樣把沉香塊埋進去,又刨出來,又埋進去……

  然後,雷大就沖了進來。

  聽完雷大那句關於有女人帶著孩子來找乾少的話之後,他手中的筷子“咔嚓”一下,就斷了。

  雷大沒看到大當家那張棺材臉上越來越黑沉的臉色,還不知死活地問:“大當家,你怎麼拿著筷子,你剛剛蹲在地上幹什麼?”

  大當家的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緩緩地指指地上的蟑螂。

  “我在鬥蛐蛐。”

  雷大看了一眼冒出裊裊青煙的“蛐蛐罐”,還想問什麼,被一直潛伏在門外的雷五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

  -

  大當家站在自己的床前,神色嚴肅地盯著那件被謙少用那種他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麼的“優檀香”熏過的衣服,最終還是伸出了手。

  大當家面無表情地穿上了那件衣服,面無表情地從床底刨出那盒珍珠粉,面無表情地在手上塗了厚厚一層……

  臨出門前,他默默地看了銅鏡里“盛裝出席”的自己一眼,猛地一個魚躍把自己摔到了床上,一頭扎進了被子裡,自我厭惡地用頭抵住床板。

  你以為你是去相親麼!

  那是你弟妹啊弟妹!

  -

  最終,出現在堂屋裡的大當家,是穿著一身平常的天青色長袍,神色凝重。

  看到那個女人的第一眼,大當家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再看到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時,大當家的心抽得停都停不下來了。

  偏偏那個小孩還挺喜歡大當家,一眼瞄到這個板著臉的青年,一點都不怕,還邁著小短腿朝大當家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腿,流著口水叫:“大哥哥……”

  大當家頓時一陣心酸,本來想裝一下嚴厲刻板的家長為難一下這個女人的想法也沒了。於是大當家心酸地撫摸著那孩子的頭,說:“別叫我哥哥,要叫伯伯。”

  那女人露出驚訝表情:“雷門主,先夫冥壽已經是而立之年。”

  大當家默默轉過臉去,在心底無語凝噎:

  小乾寧願喜歡一個寡婦也不要我麼。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把我的章節給我吐粗來啊吐粗來

  ☆、公主

  經過大當家反覆強調“我們雷虎門並沒有門戶之見,也不是重視禮教的腐儒”和那個女人反覆辯白“我和雷乾少爺之間是清白的”之後,雷五終於看不下去地發話了。

  “夫人,小公子腰間的玉佩,是雙龍騰雲佩吧?”

  此言一出,大當家的聲音戛然而止。

  雙龍騰雲佩,是當年高祖皇帝開國的時候親手賜給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臣的玉佩,佩上雙龍並首,寓意江山與之共享。

  得到雙龍騰雲佩的功臣只有三位,都封了外姓王,其中一個開國不久就因為謀逆被滅了族,從此就開了個頭,自那之後,跟隨先帝開國的幾個功臣都陸陸續續地被滅得差不多了。連免死金牌都不管用,更別說這個聽起來都有點虛的玉佩了。

  但是,靠著這塊玉佩,大當家終於明白了,這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絕不可能是自己的弟妹。

  當今世上,有這塊玉佩的最後一個王府已經在三天前被滅族,整個王府上至王爺下至王府清客全部入獄,殺了三百多個人,放出來四百多個。據說京城的午門外整整聚起一群烏鴉。專挑那些無人斂葬的屍體啄食。

  被滅族的,是京中的琅琊王府。

  去年秋試之後,瓊林宴上,年輕的皇帝還曾經撫著琅琊王爺的肩膀笑說他是大周國的肱骨大臣,誰知道一年時間不到,皇帝的肱骨大臣就換了人,昔日御前紅人成了亂葬崗里的白骨,連唯一的血脈都保不住了。

  “敢問夫人姓名?”大當家正色問道。

  “本宮夫家姓李。”

  整個堂屋裡的氣氛都凝重了起來。

  誰都沒有想到,雷大從門口招回來的這個帶著兒子落魄婦人,竟然是當朝王妃,也是四年前通過和親嫁入琅琊王府的藏族公主——央嘉卓雅。

  當年送親的隊伍進京時,正好是中秋節附近,家家戶戶都出門去看西藏公主,只看到十六駢的華麗馬車重重紗帳後一個模糊而美麗的影子。

  眾人怎麼也無法把那個影子,與眼前這個頭髮凌亂的婦人聯繫到一起。

  只有那雖然狼狽卻仍然如受傷的天鵝一樣高傲地昂著頭的姿態,讓人依稀能看到身為一國公主的高貴。

  在場的眾人都覺得有點棘手。

  雖然不知道這個被滅了族的王妃是用了怎樣的手段帶著一個幼兒從京都逃出來的,但是誰都知道,事情絕不會就這樣了解,皇室的顏面,皇帝的尊嚴,還有那支江湖人都心知肚明的是為皇帝解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的勢力那如同跗骨之蛆一樣不死不休的緹騎……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大當家。

  大當家已經從“弟妹”忽然變成王妃的轉變中緩過神來,神色凝重地看了王妃許久,才問出一句話來:

  “王妃額上的傷,是……”

  “是我抱著麟兒在少林寺的大雄寶殿上三叩九拜。”那女子坦然答道,語氣中卻帶上一絲自嘲:“只是沒想到中原的菩薩,也未必是什麼普度眾生的。”

  眾人竟然無言以對。

  央嘉卓雅在心底冷笑著。

  這三天來,她倒是把過去的二十年裡從未經歷過的事都經歷了個遍,看盡了多少人假仁假義的冷臉。也沒指望這次會有什麼不同。

  從俊臣死去的那天起,她就承擔起了一個女人所能承擔的最大的責任,疏散僕人,料理後事,等待皇帝誅九族的詔令,她表現得像一個心如死灰的遺孀,可是她不甘心,為含冤枉死的俊臣,為命途多舛的自己,更為還未滿四歲的麟兒。所以她密陳太后,把這枚玉佩掛在麟兒身上,逃過了那金鉤子的格殺。所以她連夜逃出京中,在少林大雄寶殿叩拜,求那所謂是江湖泰斗的少林方丈庇佑。所以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獨自趕著車從少室山下到了這個小城,她並不知道這個小城裡藏著天下第一鏢局,她只是再也走不動了。她以為那個憨厚的武夫叫她帶著麟兒進門能給他們庇佑。

  但是,沒有。

  沒有又怎樣呢?

  哀莫大於心死。

  這位昔日的琅琊王妃攬了一把額前的頭髮,忽然笑道:“你們不必擔憂,我不會纏上你們雷虎門,我從京都一路行來,對人心早就看夠了。要不是你們叫我進來,我也不準備進這個門的。麟兒,我們走……”

  那個小孩也知道氣氛有點不對,鬆開了大當家的褲腿,牽著母親的手,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在孩子的小短腿艱難地跨過門檻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

  那是一個雖然被傳為膀闊腰圓,虬髯環眼貌似張飛卻聲音溫潤的人發出來的。

  他說:“夫人且慢。”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因為牽扯進江湖恩怨,所以以後敘事的會多一點……

  T  T,會有人覺得很能打很能管事的大當家不萌麼……

  ☆、春。藥

  乾少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幕非常奇異的景象。

  大當家威嚴地坐在堂屋中,旁邊站著雷一二三四,看起來不像雷虎門議事,倒像是包青天升堂審案。

  尤其堪稱奇蹟的是雷大那個平時只要雷五在場就畏畏縮縮得像只老鼠的傢伙,今天竟然雄赳赳氣昂昂地挺著胸膛站在大當家旁邊。雖然被站在門邊的雷五眼角餘光一掃就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但比之平時,已經是天壤之別。

  乾少笑了。

  他懷裡攙著個女人,是和他一起去騎馬的蘇纓,江湖上以用毒聞名的蘇大小姐一副嬌弱樣子倚在他手臂上,看得“包青天”身邊的王朝馬漢眼睛裡都噴得出火來。

  大當家仍然是一張棺材臉,但是背在背後的手已經默默地握成了拳頭。

  “大哥,蘇小姐的腳踝扭傷了,門裡大夫住在哪……”

  大當家不動聲色地轉身:“你跟我來。”

  雷二三四頓時冷汗涔涔——大當家你不是要議事的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後堂里還坐著個公主呢。

  而雷大,早已在某人笑裡藏刀的表情里,把自己縮縮縮,縮到了牆角。

  大當家帶著兩個人七繞八繞進了後院,不急不緩地進了大夫的院子,等兩扇院門一關,他運起輕功衝上去一把抓住那坐在牆角擇藥糙的大夫。

  “斷腸散有沒有?鶴頂紅有沒有?合歡散有沒有?”大當家抓著大夫撥浪鼓一樣地搖,已然是炸毛的貓。

  大夫的腦袋被他搖成了一鍋漿糊,還記得挑大當家的刺:“大當家,合歡散是春。藥。”

  “要的就是春。藥!”大當家一聲怒吼。吼完之後才意識到失態,立馬揉了揉自己的臉,重新又變成一張棺材臉,小心翼翼地蹭到門口,透過門fèng看了看,很好,那一對還站在門口,渾然不知自己正暴露在大當家怨念的目光中。

  大夫也恢復了一副嚴肅樣:“大當家,老夫治病救人數十年,怎麼會有那些不正當的藥,這醫者仁心,懸壺濟世……”

  “大夫妙手仁心,是杏林典範。”大當家一臉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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