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我打量著窗外，成片成片的綠蔭，和著炙烈的光線，叫人疲憊。
“不了，那熱鬧不是輕易湊的，我累了，不想應對那些。”
“可是主子……”如意在說著什麼，可是我已經聽不見了，只是默默的望著窗外出神。
已經度過了幾個像是這樣的夏季？周而復始之間，我真的已經老了。以前那盈盈的青絲，稠密到連自己也要望而興嘆。這時日真是從不知不覺間便溜走的。那些身邊的人和事是和風一起都被吹散了嗎？！
傍晚的時候，皇上身邊的桂公公來過一次，我讓如意阻了他，只推說我身體不適。桂全走的很為難，我想是怕皇上責備他，只是那是他的分內事。他定著那麼顯耀的頭像，自然要擔這份風險。
晚霞鋪天的紅，映在池子裡的荷葉邊上，泄出暖暖的光，加之徐徐吹過的微風，這樣的夏夜溫柔的叫人心動。我散漫的在園子裡徒步，無意間瞥見哪的丫頭在樹蔭下洗頭，而她恰巧也撞見了我。
只見她膽怯的低著頭，不時用眼睛偷覦我，纖長的濕發搭拉下來，沾染的胸前一大片水漬。
“你是哪個姑姑手下的？”
我問她，度量著她的打扮。她看上去不過豆蔻年華，想來是初進宮的宮女，還不大懂規矩才會叫我撞見了。
她還在那裡吱吱唔唔的，我有些嚴厲起來，“怎麼你還不想說嗎？你可知道我是誰？”
這下她顫抖的更加厲害了，我想她的眼裡此時一定積了許多的眼淚蓄勢待發。半餉，她跪在了地上，伏在我的腿邊說“娘娘，奴婢是如意姑姑底下的，一時忘了宮裡的規矩，娘娘您饒了奴婢吧。”
聲音纖柔細膩，看來是個有教養的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把頭抬起來。”
我緩了語氣，看著她抬起頭來的漣漣淚眼，竟有些於心不忍。
“奴婢叫夏雪。”
我默念，“下雪？”
她搖頭，有些失神的望著遠方，“奴婢的娘是生奴婢難產過世的，所以爹給奴婢取名夏雪，他每每看著奴婢，想到的都是如寒雪般的傷痛吧。”
我一時無語，未想到自己輕易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你起來吧。”我對她說，離去時，把隨身的秀帕給她。
“在宮裡，許多規矩不是破不得，而是看破規矩的人承擔不承擔的起後果。好比今日你在這洗頭，換作別人碰見，有什麼結果你必然知曉。還有這手絹，也不是嫌麻煩便可以不帶的。夏雪，難道如意沒有教你，在宮中生活的許多法則嗎？”
這個世上事就是這樣，諸多不盡如人意。有些人，我日日期盼也未必能見上一面，而有些人卻是日見成仇的。
“喲，真巧，沒想到在這兒就瞧見寧貴妃了，皇上和我還心急貴妃的病情，晚宴一散就過來了呢……”
說話的是賢嬪，聽說她最近很是春風得意，她的父親湊巧遷升了兄長的職位，也難怪她現在這般桀驁的看著我。
我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看到她再說不出話來，然後我才開口。
“吃過晚飯就稍微好了一些，所以想出來走走，太醫也說這樣於身體有益。”話間，我瞥見皇上投來的關切的眼神，湧起一絲苦澀！
他說“這樣就好，你早些休息吧。”
語畢，他二人離去。我只覺得越來越無力，他若真的關心我，又何苦帶著那樣一個女人同來！我和他之間共度的這二十年光陰，然道真是虛擲了嗎？
第四十五章
這個夏季終於顯現了它殘酷的一面，它灼烈的溫度叫人疲於再生活在這片天空下。早間的時候，大皇子來過一趟，向我說了一些感謝的話，他告訴我，他又要遠行了，北國還有許多事情在等著他去最後處理，並且他也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
“您是我在這個皇宮裡最後唯一關心的人了，我希望下次回來再見到您時，能夠看到您的微笑！”
我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他卻搖搖頭，“不是的，那樣的笑容就像冬陽，讓人溫暖安定。皇弟常在我面前說，他的母妃，有世上最美麗的笑容。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您的時候，我就期望，我的母親也能這樣全心全意的對著我笑！”
他說完，眼光里已經有了水氣，我很想走過去抱住他，可是畢竟礙於身份的原因，我僅僅溫和的看著他，直到他離去。
他走後，我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聽窗外蟬蟲的叫聲，思索著他的話。凌兒走後，生活對我來說再沒有什麼波瀾，也許我不該再這樣生活，我的生命已經走過了一半，可不是還剩下一半嗎？或許以後我還能做點什麼！
第四十六章
皇后生病了，很莫名的病，只看到她精神迅速的萎靡，卻不知病因為何？連聖朝最有名望的大夫見了也只是搖頭。所有的嬪妃都按例去探望過她，我也不能免禮。我去的時候她剛剛睡醒，眼光朦朧。見了我，恍恍惚惚也不知我是誰。我向她的婢女問了情況，冬兒說“主子她哪裡是什麼病，只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有些話，在這個宮廷里是禁忌，我和她都知道。
我點頭，坐在床邊默默的看著她。冬兒出去後，我開口對上她木愣的眼神。“北國真有那麼好麼？若真有那麼好，你又何苦費盡心思來到這裡？”
她不語，我繼續說道，“還是說，你想永遠的埋在這片土地上？”
我話一出口，就明顯的感覺到她的震撼。她的反應讓我噤了聲，我知道北國的娜仁托雅公主絕不是甘願如此作死的愚婦，否則她也不會有北國那樣受寵的尊貴身份了。
門外，我看見了那個人，他身上幽雅的，沉穩的，尊貴的氣質叫我心生厭惡。
“你也來看她的？”他問我，卻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是呀，這皇城裡的事會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來看她，順道勸勸她，這世上很少有事是重過生命的。”我說完，就看到他蹙起的眉，緊緊透著不悅。呵，他不悅了，這樣就不悅了，那叫他體會體會我的痛苦，他當要如何？怕不早死過去了！
“靜兒！為什麼你總是這樣，明明只想獨善其身的個性，卻總是摻合到不相干的事情里，靜兒，難道你不覺得累嗎？”他看上去痛心疾首，只是我同他真的成為陌路人了。我的快樂或是憂傷，他不能懂！
“能和你談談嗎？”我如是問，我想解脫，現在只是怕他不肯。
.他先是一怔，然後面色逐漸陰沉。我們一道朝後面的花園走去，這是皇后的院子，繁花似錦，我與皇上站在其中，他先開了口。
“靜兒，其實從來只要你不為難朕，朕都願意為你好，難道你一直感覺不到嗎！”
我嘆息，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對我已算極好，以他作為帝王的身份，他卻也是對我仁至義盡了。只是，或許我不適合他，或許我不適合他的生活，我們彼此傷害，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
我抬起頭來望他，他的眼裡有我未曾見過的彷徨。只是我的心已堅如磐石，再難撼動！
“不管用什麼形式，請您放我出去！凌兒和哥哥離開後，我對這裡就死心了。現今我年近四十，我所有的青春的歲月都已經遠去了不是嗎？你又何必再苦苦鎖著我！”
“靜兒……”他叫我，迫切的想說明什麼，最終卻轉過身背對我。我知道，這是他同意了。
烈陽下，有一輛馬車緩緩的駛過官道。車夫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純熟的驅著馬兒，不時聽著馬車裡隱約傳來的女子的交談聲。
“主子，我們這一路是朝哪走呢？不是去和大少爺會和嗎？”如意納悶的問我。
半個月前，皇上昭告了皇榜，上面大致寫的是寧貴妃病逝，責令舉國默哀。從那天起我自由了，想來這半個月的悠閒旅途，只是覺得，這輩子不曾這般輕鬆過。
我搖頭，對如意說“我並不知道兄長現在何方……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會去找他的。這一輩子我虧欠他的已經太多，剩下的生活我只期望這般清淨的度過。”
如意不語，想來是不知道如何反駁我。我復又說到“這一路走來我們不是都沒有特定的目的嗎。就這樣想去哪就去哪，疲倦了停留下來休息，等到休息夠了再繼續出發。我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第四十七章
烈陽下，有一輛馬車緩緩的駛過官道。車夫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純熟的驅著馬兒，不時聽著馬車裡隱約傳來的女子的交談聲。
“主子，我們這一路是朝哪走呢？不是去和大少爺會和嗎？”如意納悶的問我。
半個月前，皇上昭告了天下 ，上面大致寫的是寧貴妃病逝，責令舉國默哀。從那天起我自由了。想來這半個月的悠閒旅途，只是覺得，這輩子再不曾這般輕鬆過。
“不了，那熱鬧不是輕易湊的，我累了，不想應對那些。”
“可是主子……”如意在說著什麼，可是我已經聽不見了，只是默默的望著窗外出神。
已經度過了幾個像是這樣的夏季？周而復始之間，我真的已經老了。以前那盈盈的青絲，稠密到連自己也要望而興嘆。這時日真是從不知不覺間便溜走的。那些身邊的人和事是和風一起都被吹散了嗎？！
傍晚的時候，皇上身邊的桂公公來過一次，我讓如意阻了他，只推說我身體不適。桂全走的很為難，我想是怕皇上責備他，只是那是他的分內事。他定著那麼顯耀的頭像，自然要擔這份風險。
晚霞鋪天的紅，映在池子裡的荷葉邊上，泄出暖暖的光，加之徐徐吹過的微風，這樣的夏夜溫柔的叫人心動。我散漫的在園子裡徒步，無意間瞥見哪的丫頭在樹蔭下洗頭，而她恰巧也撞見了我。
只見她膽怯的低著頭，不時用眼睛偷覦我，纖長的濕發搭拉下來，沾染的胸前一大片水漬。
“你是哪個姑姑手下的？”
我問她，度量著她的打扮。她看上去不過豆蔻年華，想來是初進宮的宮女，還不大懂規矩才會叫我撞見了。
她還在那裡吱吱唔唔的，我有些嚴厲起來，“怎麼你還不想說嗎？你可知道我是誰？”
這下她顫抖的更加厲害了，我想她的眼裡此時一定積了許多的眼淚蓄勢待發。半餉，她跪在了地上，伏在我的腿邊說“娘娘，奴婢是如意姑姑底下的，一時忘了宮裡的規矩，娘娘您饒了奴婢吧。”
聲音纖柔細膩，看來是個有教養的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把頭抬起來。”
我緩了語氣，看著她抬起頭來的漣漣淚眼，竟有些於心不忍。
“奴婢叫夏雪。”
我默念，“下雪？”
她搖頭，有些失神的望著遠方，“奴婢的娘是生奴婢難產過世的，所以爹給奴婢取名夏雪，他每每看著奴婢，想到的都是如寒雪般的傷痛吧。”
我一時無語，未想到自己輕易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你起來吧。”我對她說，離去時，把隨身的秀帕給她。
“在宮裡，許多規矩不是破不得，而是看破規矩的人承擔不承擔的起後果。好比今日你在這洗頭，換作別人碰見，有什麼結果你必然知曉。還有這手絹，也不是嫌麻煩便可以不帶的。夏雪，難道如意沒有教你，在宮中生活的許多法則嗎？”
這個世上事就是這樣，諸多不盡如人意。有些人，我日日期盼也未必能見上一面，而有些人卻是日見成仇的。
“喲，真巧，沒想到在這兒就瞧見寧貴妃了，皇上和我還心急貴妃的病情，晚宴一散就過來了呢……”
說話的是賢嬪，聽說她最近很是春風得意，她的父親湊巧遷升了兄長的職位，也難怪她現在這般桀驁的看著我。
我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看到她再說不出話來，然後我才開口。
“吃過晚飯就稍微好了一些，所以想出來走走，太醫也說這樣於身體有益。”話間，我瞥見皇上投來的關切的眼神，湧起一絲苦澀！
他說“這樣就好，你早些休息吧。”
語畢，他二人離去。我只覺得越來越無力，他若真的關心我，又何苦帶著那樣一個女人同來！我和他之間共度的這二十年光陰，然道真是虛擲了嗎？
第四十五章
這個夏季終於顯現了它殘酷的一面，它灼烈的溫度叫人疲於再生活在這片天空下。早間的時候，大皇子來過一趟，向我說了一些感謝的話，他告訴我，他又要遠行了，北國還有許多事情在等著他去最後處理，並且他也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
“您是我在這個皇宮裡最後唯一關心的人了，我希望下次回來再見到您時，能夠看到您的微笑！”
我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他卻搖搖頭，“不是的，那樣的笑容就像冬陽，讓人溫暖安定。皇弟常在我面前說，他的母妃，有世上最美麗的笑容。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您的時候，我就期望，我的母親也能這樣全心全意的對著我笑！”
他說完，眼光里已經有了水氣，我很想走過去抱住他，可是畢竟礙於身份的原因，我僅僅溫和的看著他，直到他離去。
他走後，我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聽窗外蟬蟲的叫聲，思索著他的話。凌兒走後，生活對我來說再沒有什麼波瀾，也許我不該再這樣生活，我的生命已經走過了一半，可不是還剩下一半嗎？或許以後我還能做點什麼！
第四十六章
皇后生病了，很莫名的病，只看到她精神迅速的萎靡，卻不知病因為何？連聖朝最有名望的大夫見了也只是搖頭。所有的嬪妃都按例去探望過她，我也不能免禮。我去的時候她剛剛睡醒，眼光朦朧。見了我，恍恍惚惚也不知我是誰。我向她的婢女問了情況，冬兒說“主子她哪裡是什麼病，只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有些話，在這個宮廷里是禁忌，我和她都知道。
我點頭，坐在床邊默默的看著她。冬兒出去後，我開口對上她木愣的眼神。“北國真有那麼好麼？若真有那麼好，你又何苦費盡心思來到這裡？”
她不語，我繼續說道，“還是說，你想永遠的埋在這片土地上？”
我話一出口，就明顯的感覺到她的震撼。她的反應讓我噤了聲，我知道北國的娜仁托雅公主絕不是甘願如此作死的愚婦，否則她也不會有北國那樣受寵的尊貴身份了。
門外，我看見了那個人，他身上幽雅的，沉穩的，尊貴的氣質叫我心生厭惡。
“你也來看她的？”他問我，卻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是呀，這皇城裡的事會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來看她，順道勸勸她，這世上很少有事是重過生命的。”我說完，就看到他蹙起的眉，緊緊透著不悅。呵，他不悅了，這樣就不悅了，那叫他體會體會我的痛苦，他當要如何？怕不早死過去了！
“靜兒！為什麼你總是這樣，明明只想獨善其身的個性，卻總是摻合到不相干的事情里，靜兒，難道你不覺得累嗎？”他看上去痛心疾首，只是我同他真的成為陌路人了。我的快樂或是憂傷，他不能懂！
“能和你談談嗎？”我如是問，我想解脫，現在只是怕他不肯。
.他先是一怔，然後面色逐漸陰沉。我們一道朝後面的花園走去，這是皇后的院子，繁花似錦，我與皇上站在其中，他先開了口。
“靜兒，其實從來只要你不為難朕，朕都願意為你好，難道你一直感覺不到嗎！”
我嘆息，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對我已算極好，以他作為帝王的身份，他卻也是對我仁至義盡了。只是，或許我不適合他，或許我不適合他的生活，我們彼此傷害，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
我抬起頭來望他，他的眼裡有我未曾見過的彷徨。只是我的心已堅如磐石，再難撼動！
“不管用什麼形式，請您放我出去！凌兒和哥哥離開後，我對這裡就死心了。現今我年近四十，我所有的青春的歲月都已經遠去了不是嗎？你又何必再苦苦鎖著我！”
“靜兒……”他叫我，迫切的想說明什麼，最終卻轉過身背對我。我知道，這是他同意了。
烈陽下，有一輛馬車緩緩的駛過官道。車夫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純熟的驅著馬兒，不時聽著馬車裡隱約傳來的女子的交談聲。
“主子，我們這一路是朝哪走呢？不是去和大少爺會和嗎？”如意納悶的問我。
半個月前，皇上昭告了皇榜，上面大致寫的是寧貴妃病逝，責令舉國默哀。從那天起我自由了，想來這半個月的悠閒旅途，只是覺得，這輩子不曾這般輕鬆過。
我搖頭，對如意說“我並不知道兄長現在何方……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會去找他的。這一輩子我虧欠他的已經太多，剩下的生活我只期望這般清淨的度過。”
如意不語，想來是不知道如何反駁我。我復又說到“這一路走來我們不是都沒有特定的目的嗎。就這樣想去哪就去哪，疲倦了停留下來休息，等到休息夠了再繼續出發。我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第四十七章
烈陽下，有一輛馬車緩緩的駛過官道。車夫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純熟的驅著馬兒，不時聽著馬車裡隱約傳來的女子的交談聲。
“主子，我們這一路是朝哪走呢？不是去和大少爺會和嗎？”如意納悶的問我。
半個月前，皇上昭告了天下 ，上面大致寫的是寧貴妃病逝，責令舉國默哀。從那天起我自由了。想來這半個月的悠閒旅途，只是覺得，這輩子再不曾這般輕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