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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著,跟著跳上了囚車。

  少將軍,宋先生,現在再跟上一個王尚書。

  這三人,在京中聲望都甚高。

  許繼行背景雄厚,宋問與王義廷為國為民不顧己身。他們站在唐毅的身後,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此事,別有隱情?

  林唯衍速度夠快,占據了最後一方位置。

  孟為從前面跑過來,在囚車旁邊繞了一圈,左看右看,沒有他能下手的地方。於是想把林唯衍擠下去。

  林唯衍身板雖小,但力氣夠大,下盤夠穩。推搡著不讓他靠近。

  孟為怒了,他道:“你看看,這周圍都是當官的,你算什麼?趕緊下來換人!”

  林唯衍哼了一聲,不為所動。

  孟為又說:“你既然受傷了就下去,被砸傷了可怎麼辦?”

  林唯衍依舊不為所動。

  哪裡還會有人砸他們?

  林唯衍指著唐毅道:“這是我,大哥!”

  孟為另擠了一屁股,在上面坐下。哼道:“這還是我先生呢!我雲深的兩位先生,都在上面!”

  是了。

  他們都快忘了。唐毅曾經也是雲深的先生。

  之後,李洵,馮文述等人,一同走了出來,跟在囚車的後面,慢慢前行。

  唐毅背靠在木欄上,像是放鬆了一切,笑道:“原來囚車裡,看見的風景,是這樣的。”

  宋問回過身道:“別胡說。不是每輛囚車前面,都有你宋先生。”

  唐毅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宋問:“你在做什麼?”

  “我在聞。”唐毅說,“聞未來的味道。聞生命的味道,聞我大梁的味道。”

  他在聞。

  他想知道,他父親究竟是為了什麼慷慨赴死,而甘願擔負罵名。

  他想知道,在他父親心中,是什麼比他的地位更重。是什麼,叫人瘋狂至此。

  宋問:“聞出什麼了?”

  唐毅嘴角一扯:“聞出了……酒的味道。”

  “哈哈哈!想喝酒還不簡單嗎?”宋問對著旁邊喊道,“誰願意,給我們一壺酒?”

  旁邊一掌柜越過眾人,拋來一酒壺。林唯衍手腕一翻,越過去接住,然後遞給宋問。

  緊跟著又丟過來幾個酒杯。

  宋問打開封蓋,倒了一杯,蹲下身遞給唐毅。

  那囚車搖晃不止,宋問舉在手裡,溢出去不少。

  唐毅湊過去,將酒杯接過,一飲而盡。

  那酒是苦的。他甚至不明白是不是自己的手抖,沒將酒喝進嘴裡。

  宋問又給他倒了一杯。

  這樣接連喝了三杯,唐毅終於倒了。

  這是一個沒有酒量的人。

  “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餘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宋問捧著剩下的酒,點頭道:“真好。唐毅,真好。”

  她拎起酒壺,跟著一飲而盡。

  眾人一路追隨囚車到了大理寺。唐毅與南王暫時被關押在此,等候審訊。

  眾臣回宮稟報戰況。宋問留了下來。

  唐毅醉了,關卿派獄丞照顧他。

  她去重新領了一壺酒,前去看一眼南王。

  南王已經安靜了許多。他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別無選擇。

  他一個人坐在牢獄裡,兩手抱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整個人透出一種蕭瑟而哀傷的氣場。

  南王睜開眼,看著她走進來,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一個位置。

  獄丞走開。留下他們二人交流。

  宋問將酒給他,他喝了一杯,第二杯就握在手裡,轉著圈,看著它流動。

  宋問以為他要說唐毅的事情,結果南王開口道:“我要敬敬我的幾位老友。”

  他舉起酒杯,澆到了地上。緩緩道:“第一杯,敬張曦雲。他最後因我而死,擔下罵名,死不得其所。我對不起他。”

  南王嘆了口氣,抬頭看著上面的小孔處的光亮。

  說著似乎是有久遠的事情。

  “當年,梁國內亂,我父親無治國之能,空有婦人之仁。老來昏聵,叫佞臣當道。後纏綿病榻數年,更是無心國事。”

  “那時候宋太傅還遠沒有如今的地位。在朝堂上,也不如現在舉足輕重。那時候的朝廷,是另外一副模樣。”

  南王回憶著,有些酸澀道:“那一年外敵內侵,林青山的兵馬就守在邊關,等著開戰。但是父親和幾位臣子卻想要談和,他們不想打戰。可若是談和,朝廷根本出不起那樣的銀子。蠻夷開的條件何其苛刻?而林將軍回稟朝廷,他與將士以必死之心,請求朝廷下令應戰。”

  宋問只靜靜的聽著。

  南王默默搖頭道:“那時候長安窮,其他的地方更窮。有錢的人卻很有錢。達官顯貴,身著錦衣,肆意殺虐。殘忍的向窮人掠財徵稅。若要談和,朝廷沒錢,只能徵稅。可是哪裡還徵得起稅?你沒見到,街上餓死凍死的人,有多麼多。誰人皆動惻隱之心。當時我年少,也如你一般熱血。”

  “二弟沒有膽量,縮頭不出。”

  南王泛起一個淺笑。回憶到往事,雖然夾著痛苦,但也帶著他們曾經的輝煌。

  “張曦雲與我,我們兩人,就半夜一家家一戶戶的去敲門,試圖說服那些官員同意開戰。

  那時候寒冬臘月,白雪飄飄,風仿佛能吹到骨子裡。

  他就穿著一件破洞的大襖,裡面著一件單衣。我們在街頭相遇,然後坐在旁邊的屋檐下休息。”

  南王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

  晃動著手腕,透過那一杯薄酒,仿佛能看見當年的風雪。

  那一場風雪,已經深深烙在他們的靈魂里。一回憶起,連那股寒冷都如影隨至。

  “我問他,你為何要選擇二弟輔佐,我實在是看不起二弟。他說,只有二弟需要他,信任他。

  當時我們旁邊還躺著一個人,他蜷縮成一團一直未動。過半夜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他被凍死了。

  我二人合力把他丟到了亂葬崗。張曦雲就跟我說,這戰一定要打。不打,大家都完了。我們都要在這個世道凍死。”

  “我們威逼利誘,不擇手段。讓他們同意了開戰。

  這就是後來著名的北漠之戰。林將軍擊退蠻夷,搶到了戰利品,帶回京城。

  大梁兵力,第一次開始強盛。整個長安,死氣盡去。當年的林將軍,就是我大梁的希望。你不明白,那場捷報傳到京城的時候,那種死而復生的感覺。”

  南王看著她道:“你別以為他只會裝神弄鬼。他不是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是張家偏遠的旁系,貧苦出身,最明白世道的艱難。你不知道當時我們有多難。你不明白。”

  宋問的確不明白。

  所以她對每一位從苦難中掙扎過來的人,都保持敬意。而那些在深淵中勇於反抗的人,更是應該投以欽佩。

  南王繼續灑下第二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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