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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離了很遠,她便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羅慈。她身材瘦弱,倒在地上,便如一片寒風中的枯葉,漸漸淹沒在雪地里。

  冬菇扶起她的時候,她尚未完全斷氣,可是意識卻已經模糊。冬菇看到她的嘴輕輕的抖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羅侯曾說,小慈不是貪戀榮華的人,她只是還小。

  迷路的行者,飄零的落葉,天地間不知有多少無奈與惆悵。只是一夜輾轉,一頁翻過,新的一天又有幾人記得曾經悲哀的故事。

  此時的羅慈,眼前一片純白,她感覺有人抱住了她,為她擋住了外面的風雪。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握住身旁的一絲溫暖。

  大哥,是你麼……

  聰穎一世,算計半生,榮華富貴享盡。到頭來,人生最後的記憶,卻還是回到了最初————

  【哥哥,你在這做什麼?】

  【我來找你。】

  【父親讓你送飯過來的?】

  【……不是。】

  【下了這麼大的雪,也只有你這麼傻,跑這麼遠來學堂給我送飯。我早與同窗在飯莊吃好了。】

  【……】

  【等等,放在這吧,若等下餓了我再吃。哎,你手怎麼了,是凍的?】

  【我無礙。】

  【誰讓你這麼傻,這麼冷的天你一個男人跑出來幹什麼。真是……我先回去上課,你快些回家吧。】

  ……

  【兩個時辰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雪太大了,我等你一起回家。】

  ……

  好啊,好啊,我同你一起回家。

  大哥,我們一起回家……

  直到此時,羅慈才真正明白,她怨不得齊冬菇。因為此生,非是她來得早了,而是自己回來的太晚了。

  寒風吹過,逝者如斯。

  鬆開的手指,是再也留不住的塵世,滴下的血淚,是無法明說的遺憾。罔顧了多少關懷,多少期待,到頭來,生生世世一場空。

  冬菇握著羅慈的手,想給她留下最後的一絲溫暖。她的耳邊似乎傳來羅侯的聲音——“她現在人在都城,等她回來了,你見到她,一定也會喜歡她。”

  ——“那以後,我們三人一起生活,可好?”

  回想起當日羅侯殷切的話語,冬菇眼眶微紅。她低下頭,任由淚水滑落。

  羅慈,你若真是我妹妹,那該有多好,我斷不會讓你走上今天這條路……

  ……

  冬菇將羅慈埋在林中的雪地里,他們明天會避開這一條路,羅慈此生,也再見不到自己的大哥。

  冬菇回到山洞,對廖文介道:“換下所有沾血的衣服,兵器上的血跡也要擦拭好。明日羅侯醒來,我會告訴他羅慈離開了。”

  廖文介睜開眼,“你要騙他?”

  “是。”

  廖文介道:“你可以告訴他實情,我擔得起他的仇恨。”

  “不。”冬菇外面走了一趟,身也冷心也冷,她抱緊羅侯道,“我知道你擔得起他的怒火,可他不一定擔得起羅慈的死。”

  廖文介道:“他沒有那麼脆弱。”

  冬菇閉上眼睛休息。

  “他縱使是塊鐵皮,我也要用絲綢為其拭身。”

  廖文介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嘴角淡淡一笑,又眺向洞外,接著守夜。

  翌日,冬菇起身的時候,羅侯已經醒了。

  他臉色不太好,看著冬菇。

  “昨夜,你們給我下了迷藥。”

  “對。”

  羅侯輕輕皺眉,“為何?”

  冬菇坐直身子,對他道:“羅侯,有人昨夜離開了。她不想同你道別,所以我們讓你先睡了。”

  羅侯抬眼,“小慈……”

  “對。”冬菇道,“小妹走了。”

  “她去了哪裡?”

  “回呂丘年那裡了。”

  “……為何?”

  冬菇握住羅侯的手,他平日裡溫暖的雙手此時冰冷無比。

  “羅侯,她有她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呂丘年雖為官jian詐,可待她卻是有恩,她不能棄她不顧。”

  羅侯抓緊自己的衣擺,“她反悔了……”

  “對。”

  羅侯臉色蒼白,冬菇心中難過無比,可仍舊平淡著一張臉。

  “羅侯,你曾說過,生守諾,死不悔。她有自己的諾言,有自己的人生,即使在我們看來那是錯誤的,可那仍舊是她的決定。”

  羅侯久久不語,半響,終於微微低下頭。

  冬菇抱住他。

  “你莫難過,她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小妹那麼聰明,若有危險定會及時躲避的。如果有緣,我們一家人還會重聚。”

  “……恩。”

  說著這些話,冬菇心口宛若刀割。

  如果你知道羅慈死了,會如何做。如果你知道羅慈永遠留在這片荒山雪地里了,又會怎麼樣。

  我不會說,也不能說。

  與其讓你得知血親夢斷,不如讓你認為她為了自己的前程離去,這樣至少心中還有個掛念。

  “這個你喝下,是小慈為你留的。”冬菇隨手取來水袋。

  “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冬菇道,“她說你喝下自然會明白。”

  羅侯接過水袋,一飲而盡。

  冬菇問他:“你感覺怎樣?”

  羅侯搖搖頭,“沒有什麼感覺。”只是……他暗自調理氣息,竟發現體內暗藏的毒素不再阻礙內息。

  “真的是她……”

  冬菇道:“是什麼?”

  羅侯搖頭,“沒什麼……”

  “我們走吧。”

  這下真的得日夜兼程了,風滯死了的消息過不了多久便會被呂丘年得知,現下已經撕破臉皮,便要看誰的動作快了。

  又過了四天,他們來到天山腳下,山腳下的小村是他們最後的落腳點。

  當夜,冬菇三人坐在借住的小屋內,商量事情。此時再無外人,冬菇話也放開。

  “我們明日上山。”

  廖文介道:“要去拿東西?”

  冬菇沉思片刻,道:“實不相瞞,東西應該已經不在了。”

  “啥?!”冬菇一句話,讓廖文介大吃一驚,連羅侯也極為震驚。

  冬菇看著羅侯,道:“之前,你同我說過藏物地點,你還記得麼?”

  “我記得。”

  “在你對我說完之後,我對事情做了一番安排。”

  廖文介眼前一亮。

  “你告訴安勍了?”

  提及安勍的名字,羅侯心中一顫,他看向冬菇。

  你同他說了,為何不告訴我。

  冬菇非是故意不說,只是當時羅慈情勢不明,她怕對羅侯說出之後被羅慈套出話來。此時羅侯神情默然,冬菇自然也看在眼裡。

  廖文介則是完全不同,提及安勍,這女人眼睛放光。

  “美人什麼時候來?”

  冬菇笑道:“該是已經來了吧。”

  “在哪?”

  “這我不知。”冬菇道,“不過時隔這麼久,就是遍尋天山也差不多了。他應該已經找到證物才是。”

  “哈。”廖文介笑道,“不錯不錯,原來你是以保住證物為先,這樣不管如何,呂丘年終究是失敗。”原來你這女人一開始,就沒想過妥協。

  廖文介本以為冬菇為了羅侯安全,至少也會有轉圜餘地。為了保住他們兩人性命,也許證物一事並非那樣重要。

  如今得知真相,廖文介才懂得冬菇並非不識大義之人,也許她有自己的盤算,有自己的牽掛,可是事到緊要關頭,她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66第六十六章

  晚飯過後,冬菇扶著羅侯回屋休息,自己來到外面打理馬車。

  廖文介從屋內走出,手裡提著兩個水袋。

  “你猜這是什麼?”

  冬菇頭也不回,“呵,十步開外便傳來冷香,這還要我猜,文介莫不是忘了我家是做何營生的?”

  “喲,羅侯開個酒肆,就成你的營生了。”

  冬菇坦然道:“那是自然,他是我的,他的一切便都是我的。”

  廖文介走近,手中水袋丟給冬菇一個。

  “文弱書生,會喝酒麼?”

  “呵。”冬菇晃晃手中水袋,“百事盡除去,唯余酒與詩。刀劍快意,詩酒春秋,文介不知書生與酒才是絕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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