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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雨,總是帶來人的死訊。】

  老頭的話就像暗夜中的咒語,伴隨著轟隆的雷鳴聲,在燕孤鳴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響起。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到最後,只見漫天大雨之中,一道漆黑的人影如同展翅的雨燕,在空寂的街道樓宇中,一閃而逝。

  淒涼的冬日,朦朧的雨夜。

  一道閃電劈開黑空,浪人的獨眼中殺意分明——袖劍出鞘,一劍刮過藏人的後頸。來不及反應,更來不及驚異,那人就安靜地倒在屋檐之上。

  燕孤鳴腳下不停,飛一樣地掠過屋頂。

  將軍府的外圍,高塔酒樓之上,蹲埋著數十道漆黑的人影。人影與雨夜融為一體,但仍逃不過浪人的雙眼。藥在動手之時已經滑落,但是燕孤鳴已顧不上了。

  殺掉一人,包圍缺掉一口,燕孤鳴趁著死士沒有反應過來,徑直衝向將軍府。他知道,這些人不會亂動位置,他們是用來收尾的。

  將軍府內殺伐一片。

  番疆死士們身著黑衣,纏發蒙面,手中彎刀擦滿了炭灰,看不出刀光。燕孤鳴剛入內府,身後便刺來一劍!燕孤鳴回身格擋,那是一名將軍府的侍衛。

  燕孤鳴並未開口解釋,他把人往前一帶,手臂掄圓,堅硬的手背磕在對方的臉上,那人頓時脖筋扭轉,半張臉爛開。

  “給老子滾。”

  燕孤鳴的聲音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低沉,那是野獸要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番疆有備而來,死士們結成三道死陣,圍困內府。燕孤鳴離得不近,卻依舊能看到裡面一道銀龍似的光芒。葉淮山一身白衣,銀槍走勢如虹,與府內眾將戰在一起。

  他們並未以命相搏,而是選擇防守為主。這裡是中原都城,只要能撐住片刻,外面得到消息,禁衛軍便會包圍將軍府,裡面的死士便是籠中困獸,絕難逃出生天。

  在一片殺意之中,似有感應一般,葉淮山透過瓢潑大雨,忽然看向燕孤鳴所在的方向。四目相對,葉淮山忽然大吼一聲——

  “城外!朝城外追——!”

  燕孤鳴躍上高牆,幾道燕子翎乘雨而來,燕孤鳴避過。

  擦肩一瞬,人頭落地。

  有一道燕子翎刮過了他的斷肩,留下道道血痕,可燕孤鳴感覺不到痛苦,實際上,他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只恨路為何太遠,只恨人不能再快。

  【黑雨,總是帶來人的死訊。】

  “求你……丫頭,我求你……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遠處,靜靜躺在地上的身影讓高大的浪人猛地站住了腳步。風天涯的身體第一次如此的無力,也第一次如此的陌生。

  天空驚雷響,浪人身子一顫,渾身哆嗦著來到少女面前。

  風天涯手裡還握著一把劍,那不是她隨身的佩劍,燕孤鳴雖沒問過,卻知道她腰上一直帶著一柄軟劍,可就在不久前,那劍不見了。

  她的胸口冒著血,臉色蒼白得如同破碎的瓷瓶。燕孤鳴手臂發抖,為風天涯點住穴道止血,他單手抱起風天涯的身子,輕輕的晃她。

  “別這麼對我……丫頭,別這麼對我……”浪人滿臉濕潤,不知是雨,還是淚。

  “蠢燕……”

  燕孤鳴猛然睜大眼睛,風天涯半睜著眼,睫毛輕輕顫抖,氣若遊絲。

  “你來啦。”

  “是我……是我,你撐住,我這就幫你療傷。”

  風天涯虛弱地扯了扯嘴角。“我剛剛,同蟬岳打了一架。”

  “別說話。”燕孤鳴咬著自己的衣擺,撕開布條為風天涯包紮。“丫頭,別說話,先別說話。”

  風天涯卻像一點也不緊張一樣,她躺在泥濘的雨地上,輕輕道:“師傅打輸了……”

  燕孤鳴咬著牙,滿眼溫熱。

  風天涯輕笑了一聲,笑容在漆黑的雨夜中,宛若風中殘燭,如此的無力柔弱。“你知道麼,他不是來殺葉淮山,他只是為了救卿士樾……”

  燕孤鳴手裡不停,像魔怔了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告訴風天涯不要說話,不要再說話。

  風天涯動了動手,拉住浪人的衣角,像說秘密一樣,同他小聲道:“我追到這裡,在動手前,他曾經問我一句話——‘當初留命之情,還做不做數。’”

  燕孤鳴的手頓住了。

  “我答不出……”

  風天涯的手緊了緊,“燕子,師傅早知道會輸了……”

  燕孤鳴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他抱著風天涯,哽咽得難以成言。

  “你不能留我一個……丫頭,你不是想去番疆和塞外麼,我帶你去,我哪都帶你去……你不能留我一個,別留我一個!”

  【黑雨,總是帶來人的死訊。】

  作者有話要說:唔,還有半章結局。

  ☆、終章

  為何要哭呢。

  你為何要哭呢,我從沒見過你的眼淚,我也永遠不想見到你的眼淚。

  滂沱大雨中,風天涯將手慢慢地抬起來,碰了碰浪人的臉。他的臉很熱,很燙,就像在發高燒一樣。

  風天涯有些迷惑。人,究竟能脆弱到何種地步。

  此時,風天涯心中滿滿的只有一個念頭——她要陪他去。她要同他一起去報仇。她總覺得,如果沒有她跟著,浪人一定會死的很快。

  她想開口告訴他別擔心,可她說不出話來來。

  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風天涯終於將手緩緩地抬起來,拉住浪人的手掌。

  “傻子,別擔心……他手下留情了……”

  那聲音如此之小,燕孤鳴甚至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天空悶雷響過,燕孤鳴終究嗚咽一聲,埋下頭去。

  天地渾茫一片,大雨傾盆落下,就像是老天在哭。

  十天後。

  將軍府最裡面的院落被葉淮山下了命令,除他之外,誰都不能進去打擾。

  那場大雨毀掉都城一百餘間房屋,同時也退下番疆七十幾名死士。雨沖刷了血跡,雨停後,將軍府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冰涼而清慡。

  這一場爭鬥,談不上勝利,也談不上失敗。

  葉淮山基本毫髮無傷,但是,蟬岳卻是將卿士樾救走了。

  那三道殺陣里,如果加一個蟬岳,那情勢必將逆轉。在禁衛軍趕來之前,蟬岳極有可能會殺掉葉淮山。

  可是,他並沒有來,而是選擇去救人。

  冬日的冷風下,葉淮山端著一盤散著熱氣的湯藥,來到小院中。院子裡坐著一個男人,見他進來,默默地站了起來。

  葉淮山將湯藥交給燕孤鳴,燕孤鳴點了點頭,“多謝。”他端著藥,往屋裡走。葉淮山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忽然開口道:

  “燕兄,我對不住你們,若我知道風姑娘她有身——”

  “罷了。”燕孤鳴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就算你不同意,她依舊會來。”

  因為她本就不是為了你而來的。

  燕孤鳴進了屋子,將湯藥放到桌子上。一旁,風天涯靠坐在床上,正眼睛睜的溜圓地看著他。

  燕孤鳴走過去,“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麼。”

  風天涯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不過人卻很有精神。

  “哎呦,師傅沒事哦。”

  燕孤鳴坐到她身邊,將藥遞給她。風天涯皺巴著小臉,“難喝喲,不喝行不行。”

  燕孤鳴手臂垂下,也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風天涯發愁地看著燕孤鳴,“蠢燕,我怎麼覺得,你忽然老了許多。”

  燕孤鳴低垂著眼眸,輕聲道:“我的確老了……”

  風天涯心裡一疼,一把將藥奪過來,捏著鼻子一口飲下。燕孤鳴轉頭看著她,目光悲喜不明。風天涯喝完藥,正好看到燕孤鳴的眼神,她眼睛一酸,拉住浪人的衣角。

  “作甚這麼看著我,別這樣看著我哦。”

  燕孤鳴拉住她的手,什麼都沒說。

  風天涯看著她,小心道:“蠢燕,讓我一起去好不好。”

  燕孤鳴手微微一緊,隨即道:“不行。”

  風天涯低下頭,輕聲道:“師傅的傷好的很快,不會拖後腿的。”

  燕孤鳴手指拖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輕輕抬起來。

  “我只說一遍,不行。”

  風天涯鼻子一緊,甩開他的手,轉頭埋在被子裡不說話了。

  燕孤鳴安靜地看了她一會,轉身離開。

  約定的那一日很快到了。艷樓的信使來過兩次,將酆都的親筆信送到,燕孤鳴不識字卻也看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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