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於是,他本只打算帶著這行人去山坡上的打歌場隨意溜達一圈了事,卻越來越覺得這位小將軍和自己口味,突然就改了主意將他們引向自己家去,當作真正的客人熱情款待。

  入了村寨,看到盧鹿部落的農田後,連雜糙和禾苗都分不清的鄭恭亮等人只左右好奇張望,絲毫沒察覺自己能夠以近乎敵對的身份進入別人寨子這事情,已經具有了跨時代的意義。

  並且,他們也不知道肖陽正看著那些剛剛破土而出的苦蕎苗子在盤算,乾脆讓所有人都和烏蠻吃一樣的食物好了,入鄉隨俗麼,反正,他很懷念那記憶中的苦蕎粑粑。

  還沒等到進茲莫家的寬敞垛木屋就開始敬酒喝酒,然後有人牽了一頭牛走到肖陽跟前,請他過目後現場宰殺。

  聽著牛咩咩叫婉如心口都在抽,漢人宰殺耕牛是違律的,她真是兩輩子都沒親眼見過殺牛吃肉,哦,他們這裡不叫殺牛叫打牛,不用刀用錘砸死。

  進屋後除了婢女外的幾人圍著火塘坐下,還沒等她調整好心情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喝酒,同一個杯子一圈人轉著圈輪流喝,那酒杯遞到婉如手上時,她肝兒都疼了——上面是紅黃黑三色的漆器木杯,下面是鷹爪,活靈活現的雄鷹的爪子。

  肖陽見她動作遲疑立刻微微俯身低語道:“這是一人一口的‘轉轉酒’,你象徵性抿一下就行了,不需要全喝光。”

  “這是,是,真的鷹爪?”婉如一面說著一面舉起酒杯,湊近了一看頓時明白自己是白問了,這質感這紋理,絕對的真貨,好震撼好嚇人,蠻夷地區果然與眾不同。

  她苦笑喝酒,然後眼睜睜看著主人家將捏好的不知為何物的棕黑色麵餅子扔進了室內地上挖的“火塘”的灰中,一刻鐘後再扒開炭灰撿出餅子吹一吹拍幾下,再笑眯眯的遞給眾人吃。

  “這是苦蕎粑粑,真香啊。”肖陽嗅著室內瀰漫的清香,笑著為婉如解釋,然後讓她學著自己用蜂蜜蘸食。

  婉如慶幸著自己沒潔癖,忽略粑粑上的灰勉為其難的咬了一口,卻發現這食物看著不起眼口感也略有些粗糙,卻甜中帶著微苦,確實很香。

  沒多久,一個碩大的牛頭被裝在漆器盤子裡呈了上來,直接遞到了肖陽眼前,此刻通譯恰好出門更衣沒在身邊,鄭恭亮很是疑惑的問:“這是要幹嘛?”

  “占卜。”肖陽順口一答而後左右打量牛頭然後沖茲莫說了一句他們的當地話,引得對方一陣大笑。

  “他笑什麼啊?你說什麼了?”婉如也是一臉的好奇。

  “本地習俗,占卜凶吉說吉利話。”肖陽在回答的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眼眶有些發熱,這習俗果然和記憶中一樣,真是懷念……

  沒多久,唇紅齒白的盧鹿少女一面唱著高亢而歡快的歌曲一面跳躍舞蹈著上菜,端來了一大盆垛成拳頭大小的塊狀牛肉。

  一貫活得較精緻的婉如與鄭恭亮頓時傻眼,他們實在是不習慣略微煮過後撒鹽拌食的肉塊,卻又沒辦法回絕對方的好意。

  牛,不論在哪兒都是非常重要的牲畜,即便是不懂盧鹿規矩的人也能知道這肯定是最高規格的宴請,因為不好吃而不吃這絕對不像話,會得罪人。

  哪怕這肉就外面有一點鹽味兒,裡面半生一咬一口血絲,他們還是就著鮮辣酸湯給塞進了肚裡,也就只有肖陽大口嚼肉大碗喝酒吃得酣暢淋漓。

  即便是語言交流上有困難,可盧鹿茲莫也看出了這個大齊武將是發自內心感謝他的宴請,是真的喜歡這些食物。

  世間人的交往本就是以心換心,三郎因盧鹿熟悉的風俗和鄉音而歡欣,茲莫自然也因對方的態度而很是樂和,沒等酒足飯飽雙方就已經順利打破了一開始的隔閡,為將來的各種合作奠定了基礎。

  與之同時,從肚腹一直到喉嚨口都在翻騰的婉如,壓根兒不想去回憶這頓午飯她究竟是怎麼咽下去的,只是深切的體會到蠻漢之間的衝突其實是在生活中各個方面都能體現的,僅僅一個吃就大不一樣。

  如果不了解本地習俗的人看到那還帶著血絲的肉塊會覺得自己被怠慢了吧?拒絕食用則是不給誠心待客的盧鹿人面子,習俗、語言不同不通,再加上橫徵暴斂之類的事情,怎麼可能沒流血衝突?

  婉如隨著茲莫向他們的賽衣節“打歌場”走去的途中,一面沉思,一面忍不住看著走在自己身側的夫君,在各種書冊都語焉不詳的情況下,他又是怎麼知道烏蠻許多喜好與規矩的呢?

  那葡萄酒是很早之前他剛剛打算到西南夷地區來時就讓自己準備著的,那時候他就知道盧鹿人好酒了?既然喜歡酒,那前輩子自己擅長的釀酒是不是也有用武之地了呢?

  “聽到了麼?那邊的歡聲笑語,”肖陽遙遙指著山頭朗聲說道,“這裡的人是會說話就能唱,能走就會跳,咱們這就見識見識去。”

  三郎很是興奮的拉著婉如去了打歌場,一行人看著從各處聚來的盧鹿青年男女熱情洋溢的歡歌舞蹈,看著他們圍成一圈繞著吹奏樂器的人一面哼唱一面甩手、踢腿跳著“打歌”。

  清風拂面、野花漫山,歌聲高亢婉轉一聲聲一陣陣直入雲霄,好一派灑脫自由的田園風光,看得人不由心神蕩漾。

  殊不知,四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京城小娘子也成了盧鹿少女們偷偷圍觀的對象。她們從沒見過如此華麗的衣料、如此精美的刺繡,繡線比髮絲還細比天上的星星更明亮。

  有膽大者甚至直接走上前來詢問婉如,她身上穿的錦帛是怎麼織出來的,她裙擺上的鮮花和彩蝶是用什麼線繡的。

  “需要用特別的織機和原料,我也說不太清楚但家裡的工匠會弄。”婉如笑著如此解釋,絲毫沒因為對方是所謂的“蠻夷”而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她甚至很坦然的承認自己只會繡花,繡線怎麼來的一概不知。

  在說話的同時,婉如餘光看向打歌場手拉手歡快跳著的少女們竟覺得心痒痒的,她們的舞蹈和京城的踏歌挺相似,節奏鮮明動作也不算繁複,隨意看看就能學會。

  她已經記不起自己究竟有多久沒這樣恣意的舞蹈了。

  在這種氛圍下,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放下矜持吧,去和她們一道歡笑嘻嘻吧,語言不通有什麼關係,歌聲能傳遞情緒、肢體能表達心情。

  詢問她的少女似乎也從婉如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渴望,突然就揮手叫來了她的同伴,當好幾個盧鹿女孩一把拉著婉如和她的婢女衝進舞蹈圈子時,肖陽直接傻了。

  他倒是沒緊張婉如會不會遇到危險,只揚聲道:“喂,這是未婚女孩才參與的!這是相親盛會啊!你跑去幹嘛啊?”

  第75章、鹽井掘金【加內容偽更】

  已經被快速拖走的婉如身處打歌場最熱鬧的一個大圈子,四周都是盧鹿女孩的歌聲、器樂聲,以至於在最初的一剎那她完全沒注意到丈夫的吆喝。

  但本著“出嫁從夫”的原則,婉如要想在大庭廣眾下跳舞理應得到夫君的允許,而且,初來乍到的她確實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參與這異族的“踏歌”嬉戲。

  因而,她即便是和邀請自己的盧鹿少女並肩站在了一起卻沒有立刻跟著她們合著樂曲節奏舞蹈,而是在站穩後的第一時間就回頭看向了站在小土坡上的肖陽。

  前一刻還心急火燎想把妻子拉回來的三郎,卻在一剎那間改變了主意,沖婉如鼓勵似的一笑,而後抬起右臂攤開掌心微微揚手比劃了一個“去吧”的姿勢。

  “喂,跳舞相親啊,你就不怕,啊?”鄭恭亮一臉詫異的看向自己堂外甥。

  “不怕,是我的跑不了。”肖陽很是自信的回答,心裡卻微微有些發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真是對婉如上心得到了一種不太合理的程度。

  妻子被拖去跳舞的瞬間,他第一反應便是她待會兒會不會表現太出彩被人搶了,要知道盧鹿確實是有搶婚的風俗而且他們也不忌諱對方是不是黃花大閨女,他們這邊僅僅就四男四女而已,真要出個什麼事兒哭都來不及。

  這麼一想,三郎立刻緊張得頭冒冷汗。

  直到聽見身邊作陪茲莫的朗聲大笑,他才反應過來,烏蠻實行的是族內婚制與等級內婚,凡違反這規矩的基本都是一個“死”,她們幾個漢族女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被誤當作是參與集體相親的少女。

  哪怕是一千年後都有人不贊成與外族結親,此時的盧鹿部落里又怎麼可能有小伙子會打婉如的主意?即便她是未婚小娘子也不可能有人甘冒被驅逐出家族的風險飛蛾撲火,頂多也就是過過眼癮罷了。

  忽略實際情況而窮緊張,為了讓妻子活得更恣意而同意她去跳舞,當她真正身處打歌場,開始隨著別人的馬布、葫蘆笙奏出的樂曲聲翩翩起舞后,自己又心酸難耐的吃飛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