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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還沒說完溫七郎那本就嫩白如雪的面孔變得更為發白,白中還帶著青。“此行接近三千五百里”,三千五百里啊!流刑的起始也不過是二千里而已,怎麼都沒人說過要走那麼遠呢?

  溫七郎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正面臨著一個可怕的事實:阿爹、阿娘是把自己流放了!而他那從前一貫笑眯眯的表哥居然還沒把狠話說完。

  “這根線,就是我們的起點,”肖陽在溫七郎回過神之後,指著地上自己劃出的道,恐嚇道,“出了此線我就只當你是手下的兵卒不再是表弟,可別再無故遲到——違軍令者,或杖或斬。”

  “啊?!”溫七郎嚇得連連倒退,恨不得離那橫線越遠越好,此刻,這位從沒吃過苦的小郎君是真想打退堂鼓了。

  退到無路可退時,他忽然身後之人擋了一下,回身一看卻是柳依依緊鎖眉頭,雙眸含煙欲語還休的看向自己。

  母親早就說了,花魁陶傳夕和世家女柳依依只能二選一,而娶柳依依為媵的條件就是隨肖陽去西南夷,若半途而廢選擇回家就必須將其休棄。

  看看煞神似的表哥、壞笑的堂舅,又看看面帶懇求之色的愛妾,溫七郎嘆息一聲咬牙道:“我明白了。來遲一步對不住大家,這就出發吧。”

  “初戰告捷了?”看著肖陽號令眾人出發後回了馬車,婉如笑吟吟的問著,“接下來又是怎樣的下馬威呢?”

  “急行軍,顛死他!”三郎平生最恨小白臉,謝俊逸隔得太遠折騰不了,溫七郎倒是能給他搓磨一下,“我就是來告訴你待會兒將逐漸加速,坐馬車不舒服,趕緊換衣衫出來騎馬吧。”

  “好啊,很久沒和你一同跑馬了呢。”婉如笑著應了,很是慡直的換了一身胡服拿著肖陽贈的紅色馬鞭跨馬疾馳。

  笑鬧間,又遇到堂舅夫妻並肩騎馬溜達,他們也是沒問題,卻不知看著挺文弱的表弟擅騎she不?這孩子一直待在那金燦燦的豪華馬車中沒出來,不知有沒有被顛暈過去?

  想必是沒有的,因為那馬車中已經傳來了銀鈴般的歡愉歌聲:“今日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好風光。蝴蝶兒忙,蜜蜂也忙,小鳥兒忙著,白雲也忙……”

  聽那聲音,是柳依依吧?趙瑞蓮也學著婉如一樣皺起了眉,低語道:“先前聽著他們琴簫合奏倒也不算出格,可作為一世家女子即便是家道中落了,又怎能平白無故像歌伎一樣在大庭廣眾下高聲吟唱?”

  唱便唱了吧,這歌還如此的,該怎麼說來著?

  “有些簡單。”婉如淺淺一笑,卻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從前在城樓上高歌的場景,那時候,她可根本沒意識到能不能唱這問題,只關注了有沒有用。聽趙瑞蓮這麼一說她才有些糾結,那時是不是唱錯了?唉,都不知別人是怎麼看的。

  “這歌怎麼聽著有點耳熟?”肖陽忽然開口打斷了婉如的思索。

  “聽你侄兒、侄女唱過?”鄭恭亮一句反問就點出了自己妻子想說未說的關鍵,這歌,曲調古怪,歌詞太白話太童謠了!

  這位被“流放”還帶上了歌伎、舞姬當婢女的宗室紈絝,衝著身後一同騎馬的兩個容貌肖似的青衣女子打了個響指,吩咐道:“你倆,來一首,大聲些。”

  兩個女子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問同伴:“唱出遊的,《關雎》、《出其東門》匪我思存?”

  “《小雅出車》吧,也是出遊,也有春日,卻更有意義,”另一個則環顧周圍戰士搖了搖頭,提議後便揚聲唱到,“我出我車,於彼牧矣。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她的姐妹趕緊跟上吟唱這頌揚領兵統帥赫赫戰功的曲子,郊牧誓師、野外行軍以及家人的思念和歡迎。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女子婉轉悠揚的歌聲中,漸漸融入了四周擅歌將士蒼勁有力的附合聲。

  自己家的郎君不也是征伐戎寇的英明將領麼,咱們,不也是從戰場上拼殺而歸的英雄麼?這歌,不錯,相當不錯!

  當眾人的合唱將那柳依依的“童謠”活生生壓下去後,肖陽跨馬走近婉如身邊,輕聲道:“也不是不能唱,可得看唱的場合和內容。那日,你在城樓上唱的就很好。”

  婉如抬頭望向自己夫君,心頭一熱抿唇微笑,即便是隔著帷帽上的青紗,肖陽也能感覺出那視線是多麼的炙熱、動情。

  “我後悔了。”三郎苦著臉嘀咕了一句。他想要握住妻子的手,想要攬住她的纖腰,更想要狠狠吮-吸那潤澤紅唇,只可惜,他們現在是在馬背上,而且還是分別騎著兩匹近乎疾馳的馬——太高難度了,縱使他騎術一流也做不到。

  “怎的?”婉如有些不明所以。

  “不該下令急行軍,不然咱們就能在馬車裡那啥,你知道的,”三郎舔了舔唇,露出了一副饑渴模樣,“上次就想試試來著,你沒同意。這回,足足三個月,總有被我得逞的時候吧?美人,你是逃不掉的,滅哈哈哈~~~”

  “作死!”婉如揚手揮起馬鞭就往肖陽胳膊上抽了一下,抬臂動作看著誇張卻是用沒展開的鞭子輕輕落下。

  倆人的打鬧卻把後面跟著的趙瑞蓮嚇了一跳,這是,妻毆夫啊?!有違婦德啊!這如娘看著一副溫婉嬌羞模樣,怎能如此彪悍?

  “哎,打是親罵是愛咯,”鄭恭亮看著妻子的驚詫模樣撲哧一笑,“你平日就是太拘束了些,出門在外沒這麼多規矩。”

  或者說,夫妻倆何必非得“舉案齊眉”,妻子送飯時不敢仰視丈夫的臉,把托盤舉得跟眉毛一樣高,丈夫還要彬彬有禮的接著,這不是兩口子,是上下級。

  鄭恭亮琢磨著要趁此行西去三五年好好調教一下妻子。蠻夷地區肯定規矩不重,多好的地方;這肖三郎夫妻關係親密似乎也不是對拘束的;還有那溫七郎和柳依依,特麼的太沒規矩了,任何人和他們一比都很是和諧,這參照物很棒。

  被鄭堂舅叨念著的柳依依正在馬車裡溫柔小意的和夫君閒聊,心裡卻咬牙切齒的謾罵。溫七郎正聽她唱曲聽得投入,還讚譽著這是他前所未聞的清新、活潑曲子。

  兩人正你儂我儂的,卻不知是被哪個該殺千刀的打岔了,唱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召彼僕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這是歌麼?

  柳依依隨口問了一句:“他們唱的是什麼”。隨即溫七郎就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她頓時知道自己問錯了,插科打諢許久才將這事岔開。

  也就是她不知道罷了,換成任何一個熟讀詩書的都會驚訝,太常寺太樂署令之女居然沒聽過《詩經小雅出車》!

  這《詩經》中的正聲雅樂是上層貴族酒宴時常聽的樂歌,即便是柳依依不學無術也不曾出席宴會,可她親爹就是掌管雅樂的太樂署的署令。還有她的名字“楊柳依依”,也出自《詩經小雅》。

  聽了柳依依的疑問溫七郎的第一反應就是:她活這麼大就沒把自己名字前後的詩歌看上一看?

  溫家郎君確實愛女色,但本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他,最愛的是既艷麗又有才的女人,能為柳依依放棄花魁娘子是因為這女人展露了她很有才華的一面。

  可他即便是被迷傻了,也不可能相信一個聽不出詩經小雅後“一時忘了”的藉口,這是世家女的必修課好不好?應該滾瓜爛熟的好不好?

  一行人各有所思,在官道上縱馬疾馳,終於趕在黃昏時到了驛站歇腳。

  被顛得身子骨有些散架的溫七郎領著愛妾從豪華馬車中走了下來,見到親戚家女眷都騎了馬略有些尷尬的笑道:“都怨我來遲了害得大家趕路,下回若還這般趕時間,舅母和表嫂可到我馬車中與依娘一同小坐。這車是花費百金特製的,比尋常馬車更經得住顛簸。”

  說著,他很是得意的掀起自己那超過八尺寬的馬車的帘子,指著足夠兩個人在裡面翻滾的寬大坐墊笑道:“這是用【彈簧】做了減震處理的,你們知道彈簧是什麼麼?就是螺旋狀一圈圈的粗鐵絲,用在坐墊下面坐著特別舒服。”

  “你是說臂釧的這種樣子?”鄭堂舅指著自己家歌伎手臂上的一圈金釧笑了,“這有什麼稀奇的,戰國時期的機括典籍中就有此物的介紹,只是沒稱其為‘彈簧’罷了。”

  “用整木做的車輪原就具有彈性,並且還用厚皮革包裹,也能減震,”肖陽指著自己家的馬車也滿臉是憋不住的笑意,“螺旋彈簧耗工費時造價太高,我這馬車墊子用的是片式彈簧和扭力彈簧,這兩種彈簧你知道麼?竹製彈弓、弓箭還有特別的弩機等兵器上都有運用,得閒了我詳細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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