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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懷安不再像以前那樣,說叫她不必擔心、一切有他之類的話。他明白,林又卿早已不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小丫頭,她懂得人世的艱險,懂得人心的險惡,也懂得照顧好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為此喜悅,林又卿的成長固然令他放心許多,卻也令他深深自責,竟連林又卿最後的一點天真都無力保留住。

  只不過,生在他們這樣的人家,又處於京城的洪流之中,天真絕不是一件好事。

  於是他微微地嘆息,抱住林又卿堅定道:“你只要記得,我永遠都在。不管你想做什麼,我永遠都在你身邊。讓你為了我而不得不參與到這些事情當中來,是我不好,阿卿。”

  “我明白的,你不用自責。”林又卿輕柔地說。

  他們自幼相識相知,走到今日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彼此,已是難得。當年舊人,有多少都已漸行漸遠了,唯剩他們二人而已。

  次日傍晚時分,林又卿帶著賀禮前往吳宅拜訪。自吳南成上任做左相之後,各府皆有往來相賀,寧合別苑尚未來過,此時這一趟,走得也不算太突兀。

  “左相大人,我今日來,除了賀您升遷,還有些話想對您說,不知可方便?”林又卿一番虛禮客套後,笑盈盈道。

  吳南成拱手,應得不疾不徐:“世子妃賜教,我豈有不方便的?世子妃,這邊請。”他說著將手一引。

  林又卿一面隨他入內,一面客客氣氣地說:“不敢稱賜教,只是有些事,或許能與左相大人互相幫襯幾分罷了。”

  吳南成命人奉上好茶,二人各自落座後,卻見林又卿只是抿著茶水並不說話。他很快會過意來,揚手摒退了眾人。

  “左相大人家裡的千金,今年芳齡幾許?可定下人家了?”這些事,林又卿早知道答案,只走個過場罷了。

  “小女剛滿十七,還未許人家。”吳南成狐疑,不知林又卿有何用意,面上倒還滴水不漏。

  林又卿放下茶盞,笑道:“未許人家,便是最好。皇上初登基,宮裡還未有皇后,右相大人府內沒有嫡女,放眼京城,身份合適的,也只有左相您的千金而已了。”

  “這……”吳南成顯然是一愣,大約未料到林又卿竟開口支持吳姍姍做皇后,心下唯恐有什麼陰謀陷阱,但仍是不動聲色,“皇后乃國母,該由太后娘娘和皇上親自擇定,我為人臣子,不敢置喙。”

  林又卿輕笑一聲:“大人果然剛正不阿。我明白,在您眼裡,我與葉家關係不淺,此事上絕不會支持吳氏。但您也好,不信也罷,我今日還是要對您說一聲,您若希望令千金當選,便叫您的人都背道而馳,奏請立卓肅候之女為後。”

  吳南成的神情從驚訝一點點變成了若有所悟,他深深望著林又卿,林又卿平靜地與他對視著。二人在一室靜默之中,暗自揣度著對方心思。半晌,吳南成垂首:“請世子妃明言。”

  林又卿滿意地接著道:“我已叫人在京中傳出卓肅候和葉家來往密切的消息,皇上聽聞這些,又見朝臣紛紛支持卓肅候之女為後,豈會不疑?到時,自然會想起令千金這麼一個身份合適的女子,更想起持身中正的您來。”

  “世子妃的意思,我領會了。只是,不知世子妃為何……”吳南成說著皺眉,“罷了,世子妃不必多說。有些事,我不必也不便知曉。良禽擇木而棲,我願與寧合王府共進退。”

  其實,吳南成怎麼可能真的這樣輕易歸順寧合王府?只不過此時因利而聚,來日因利而散罷了。林又卿笑意愈深:“左相大人很是知情知趣。今日我說的話,信與不信、做與不做全在大人。我告辭了,盼著有朝一日再入吳府時,是來賀吳小姐當選皇后。”

  “世子妃慢走。若有那一日,我必不忘世子妃相助之宜。”吳南成禮儀周全。

  “甚好。如今葉氏鼎盛,我們倘再各自為政,只怕是都要無半分立足之地了。”林又卿徐徐說完,優雅邁步離去。

  她要把控住儘可能多的勢力!吳氏固然不可能完全忠心於她,但他們與葉氏之間卻更是不得不爭。讓吳氏壯大,便可壓制葉氏,給寧合王府更多喘息的空間。如果真到葉氏與寧合王府魚死網破的一日,吳氏,亦絕不會站在葉氏那一邊。

  只是,林又卿仍然盼望著,永遠也不要有那一日。

  司徒氏的倒下,讓她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如果葉氏與寧合王府相爭,無論誰輸誰贏,對於王妃而言,都是極痛苦的罷?

  林又卿想到那位溫和、柔弱的王妃,心裡無聲地嘆息。

  但願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皇帝的計謀而已,但願那一場宮變與葉氏無關,但願葉氏仍能與他們和平地相處下去。

  其實林又卿也不明白,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又為了什麼開始防範、懷疑葉氏的。或許,是因為她日夜思索綰柔那句話的時候,終於懷疑,素來謹慎細緻的綰柔,彼時怎麼會在先帝喪儀這樣人來人往的局面下不慎失言?

  又或許,是這些日子的調查著實太順利,順利得讓她疑竇叢生。

  再或許,只是她糙木皆兵了罷。

  總之,沒有誰比自己更可靠。此時,只有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讓她安心。林又卿覺得,像吳氏這樣為了利益而與寧合王府共進退的,反倒可靠得多。至少,葉氏一日不倒,吳氏就一日不會與他們反目。

  回到寧合別苑,她默然開始收拾行裝。皇帝已下了密旨,三日後揮師北伐,勢要先發制人。她明日就需先行去不遠處的威城等待,化作男裝隨軍北上。

  “子衿,衣裳都要挑素淨輕便的,把冬裝也略帶上幾件。”林又卿一面仔仔細細擦拭著剛從窗檐取下的風鈴,一面囑咐著。

  子衿正在一大箱剛命人去買來的男裝里挑挑揀揀,聞言答應道:“是,小姐。”

  林又卿將風鈴妥帖地收好,微微笑著,既是懷緬,又是憧憬。這風鈴從桐州開始陪著她,一路與她一起,經歷京城的腥風血雨。現在她要離開了,這一次,她盼著再也不必回來。

  ☆、北上

  京城以南三十里,一處偏僻的道觀。

  林又卿換下身上繁複的衣裙,穿上一套並不點眼的男裝,命人駕著馬車,載著車裡留下的心腹,繼續南下回桐州。

  馬蹄聲雜亂無章,她自己簡裝輕騎而出,身邊跟著同樣作男裝打扮的子衿,另加兩個寧合王府的死士。

  林又卿多年不曾騎馬了。曾幾何時,她與意中人策馬飛馳,只為賞盡春光。而今日,她手中緊攥著韁繩,心中只盼不要被人識破身份而已。她也說不清自己冒險隨軍北伐是為什麼,如今行事穩重的她,不該如此莽撞才對。

  但她就是想任性一次,任性地與俞懷安同進同出,她受夠了惴惴不安的等待。

  威城在京城北邊不遠處,林又卿一行人從城西繞道,趕在夜幕降臨時匆匆入了城。他們挑在一處與俞懷安事先商議好的客棧住下,所要的一應飲食皆是稀鬆平常,半分不惹人矚目。按計劃,大軍會在明日傍晚在威城北郊安營紮寨,俞懷安會趁那時派人來接應林又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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