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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什麼呢?”姑娘還是笑,拉著他坐在床邊,指了指地上歪七扭八的靴子,“你把鞋子穿上,赤著腳來回亂跑像什麼樣子。”

  江聘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彎腰去穿。可是手抖得厲害,腳怎麼都進不去。他有些氣惱,眉頭鎖得緊緊,額上看得見繃起的青筋。

  “阿聘你不要怕。”鶴葶藶也坐下,抱住他的肩,哄小孩子似的哄他,“我還得讓你陪著我去看海呢。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你和我都不能食言。”

  江聘頓住,然後轉頭看她,眼底有紅絲。他張張嘴,有些委屈,“我不騙你,你也不能騙我。”

  “我和你拉勾兒。”姑娘笑著抿唇,用小手指去勾住他的,輕輕地搖啊搖,“誰說謊誰是小烏龜。”

  大夫早就跟他們把生產的過程講解了多次,江聘很認真地聽,把這些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不能替他的姑娘疼,但他得知道她什麼時候疼,為什麼疼。要是他對這些都漠不關心,把罪都留給葶寶一個人受,那她得多委屈。

  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可從頭到尾吃苦受累的都只有她。葶寶已經夠委屈了,他得給她很多很多的愛來彌補。至少讓她在痛苦的時候,不會再難過。

  剛開始的時候,陣痛還能夠忍受。但江聘還是能從她尾音中的顫抖里分辨出來,她一定在疼。

  可他沒有辦法,只能一遍遍地摟著她,跟她說,“葶寶不要怕,我在,我一直在。”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只一會,便就將江聘折磨得筋疲力盡。就好像全世界都在你的面前一點點地崩塌,可你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除了在心裡祈禱,什麼也做不了。

  鶴葶藶是個很堅強的姑娘,她沒哭也沒鬧,還很貼心地拿了帕子去擦他額上和頸上的汗。

  旁邊案上的燭火很明亮,照得她的側顏溫柔似水。可她越是笑,江聘就越心疼。

  他摟著臉色慢慢變得蒼白的姑娘,把聲音放得輕的不能再輕,溫聲去哄,“葶寶,你哭吧。哭一哭,別憋著。”

  “待會哭,現在還能多漂亮一會兒。”鶴葶藶還有心情跟他調笑,用手指戳江聘的胸逗他,“等孩子生出來,你看見我狼狽得像只鬼一樣,可不要笑我。”

  “葶寶就算是哭,也很美。”江聘用手指把她散在背後的發一點點理順,再低了頭去親吻她汗濕了的臉頰,“我就在你身邊,哪也不去。你哭吧,阿聘來幫葶寶擦眼淚。”

  江聘沒有食言,他真的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從始至終,未曾離開。

  進產房的時候,老夫人攔了他一下。跟他說產房是污穢之地,有血光,男子不好進去的。

  “新生命就在那裡出生,我的妻子在那裡為我痛苦,哪裡污穢?”江聘擰眉,啞著嗓子反問。

  老夫人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也有些語塞。

  “祖母,我必須得去陪她。”江聘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嘆了口氣,再次開口時的聲音軟了些,態度卻依舊堅決。

  “葶葶有孕那麼久,我都沒能陪在她的身邊。若是這次我又因為這個那個可笑的忌諱,還得讓她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我算是什麼丈夫。”

  江聘手握著門栓,回頭去看,嗓音顫得有些厲害,“祖母…你知道葶葶有多好的。我多喜歡她,你也知道的,我怎麼捨得讓她這樣無助…我得陪著她啊,要不然她會哭的。”

  老夫人看著他抿成了條線的唇,到底還是沒有為難。

  兩個孩子都是好孩子,做老人的何必要那麼較真兒,隨他們去吧。

  鶴葶藶半靠在床頭,把門口說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等看到了推門進來的江聘,她的淚倏地就淌了下來,順著臉頰滑進了衣領。

  “阿聘…要抱抱。”姑娘也顧不得還有一屋子的產婆在了,張著臂便就撒著嬌要抱抱。她的話里還帶著哭音兒,但依舊好聽,“你再親親我好不好?”

  “好…”看著她疼得都有些發白的唇,江聘心都擰起來了,趕緊快步走過去摟住她,把細碎的溫熱的吻落在她的眼皮兒,鼻尖。

  “我們葶寶最好了。”江聘怕她熱,就拿了發繩來,把她散下的頭髮束成了個漂亮的馬尾巴,再貼著她的臉哄,“瞧瞧,我們葶葶哭起來也是美的,阿聘好喜歡她啊。”

  確實是美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額發散亂地貼著瑩潤的肌膚。眼睛裡,瀲灩一片。

  有些憔悴,卻更惹人愛憐。似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鶴葶藶被他逗笑,就也偏頭看他,“葶寶也喜歡阿聘。”

  旁邊的幾個產婆看著他們,也是笑。接生了這麼多年的孩子,還是第一次見有丈夫非要跟進來的,兩人的感情還這樣的好。讓人生羨。

  他們還這樣年輕啊,未來的路還那樣長。以後啊,得多幸福。

  中間的時候,鶴葶藶說她有些餓,江聘便就忙不迭地去找人給她做了碗疙瘩湯。

  北方特有的那種麵食,一個個軟糯的小麵疙瘩,被熬得又稠又爛,香氣撲鼻。

  江聘不讓她動手,拿了張布巾圍在她的頸上,自己一勺一勺地餵過去。先吹涼了,再放到唇邊試試冷熱,最後再小心地送入她的口中,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漬。

  江小爺做的細心又溫柔,還跟她承諾,姑娘坐月子的時候,還是他來餵。

  “那孩子誰來餵?”鶴葶藶聽了心裡暖洋洋,又故意找了話茬來逗他。

  “孩子我來…”江聘剛想一口應下來,想了想又停下來,有些疑惑,“孩子不是喝奶嗎?”

  忙忙碌碌的產房忽的就都笑起來,姑娘也笑。江小爺本來還懵著,可見了她樂,自己的嘴也就不知不覺得咧了開。

  生產是一個漫長又煎熬的過程。鶴葶藶也不知道她流了多少的汗和淚,在江聘的臂上留下了多少的齒痕和抓印。

  有最疼她的丈夫在,她一點也沒覺得委屈。因為無論時候她喊疼了,江聘總會一邊撫她的發,一邊啞著嗓子安慰。從來沒有一點點的不耐煩。

  她哭,他就蹲在一邊給她抹淚。然後在她哭得累了時,很輕地親吻她的額,跟她說,“我們家葶寶好辛苦,夫君以後一定會對你更好更好,把你疼到心坎里去。”

  鶴葶藶側頭看他,淚眼朦朧,江聘見她難過成這個樣子,也紅了眼眶。他抱住她的頭,一遍又一遍地吻她,“葶寶本來就是阿聘的心頭寶…”

  後來的時候,疼痛愈發劇烈,產婆怕她咬到舌,就拿了軟木來給她含著。江聘不讓,怕會讓她口酸,就挽了袖子露出胳膊來讓她咬。

  咬的最深的時候,見了血,他也一聲不吭。

  有一次,陣痛來得太猛烈,鶴葶藶受不住,差點暈厥過去。看著她瞬間失了所有血色的臉,在戰場上受了再大的傷也一滴淚未流過的江小爺卻是瞬間痛哭出聲。

  他的淚滾燙火熱,落在姑娘的臂上。她蹙蹙眉,睜眼瞧他,問得無力,“你…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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