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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寧臉色一沉,沈默的意思是她對蘇曠的感情只不過是一時的迷惑,當激情褪卻後,這段感情就再難以維持,由此可見,他對她從來都不了解。

  安寧不想同他爭辯,畢竟現在是自己有負於他。當初她急切的選擇沈默作為避風港,不是不自私的。一方面她不確定自己的感情,想儘快逃離蘇曠的身邊,另一方面,又貪戀有人關懷,被人捧在手心的溫暖。

  那晚遭受變故,沈默沒有在第一時間出現,從來不是安寧要同他分手的主要原因,充其量只是根導火索,這點安寧很清楚,所以,對沈默,她是心懷愧疚的。她低著頭說:“沈默,我很抱歉……”

  “安寧……”沈默執住她的手,還待說什麼,恰在這時,有人推門而入,見此情景,眉頭微蹙起。

  安寧連忙掙脫開,轉向沈默:“你先走吧,我有朋友來,我們的事下次再說好嗎?”

  她央求的眼神讓沈默無法拒絕,微頷首,“好吧。”走出門時目光有意無意的掠過來人,眼底有複雜的波瀾一閃而逝。

  安寧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她感激的瞥了眼為她解圍的肖雲閣,意外的發現後者神情凝重,從進門至今臉一直板著,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淺淺笑了笑,“你是來取禮服的吧,已經改好了,我拿給你。”她打開櫥櫃翻找,之前所有的樣衣都被破壞,幸好顧客所下訂單和莫顏需要修改的婚紗均在工廠趕製,減少了損失,傾城才能在短短几天內重新開張。

  “找到了,”安寧歡呼一聲,把禮服遞給肖雲閣的同時,隨口問:“莫顏怎麼沒有一起來?她不要試穿了嗎?你一個人能做主嗎?”她說這話的時候嬉皮笑臉的,但對著黑著張臉一聲不吭的肖雲閣顯然是自討沒趣。

  氣氛沉悶到極點。後知後覺如安寧也意識到今天的肖雲閣有些不對勁。她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了?”

  良久,肖雲閣開了口,“你昨晚怎麼不接我電話?”

  “啊……”安寧張了張嘴,“原來那個號碼是你的,我本來是想回的,後來……後來出了點事,我給忘了。”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原來他是為這件事情不高興,也未免太小氣了吧。“你找我什麼事,很重要嗎?”安寧臉上有一絲茫然,總不會是為了今天要來拿婚紗的事吧。

  肖雲閣無聲的嘆了口氣,他把剛接過的婚紗丟在沙發上,輕聲說:“安寧,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

  “現在?”安寧露出訝異之色。

  “對,現在。”肖雲閣深吸口氣平復了情緒。

  “好吧,”安寧應承著,雖然她不知道肖雲閣要帶她去哪裡,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流露出這般蕭瑟的神情,她憑直覺覺著這事同關信有關係,嘴角上的苦澀剎那間變的那麼的寂寥。

  安寧匆匆忙忙的鎖上門,同肖雲閣一起消失在薄霧晨光中。

  從牆角走出的沈默,眯起眼,擲了菸頭緊緊跟上。

  這個突然造訪的男人,他認得。他曾經出現在一張照片上,是沈默尾隨安寧和劉慧去的胡不歸私家偵探社然後以重金買下的一份資料里看到的。他對面坐著的劍眉星目的男子,便是現在安寧心裡的人,他不可能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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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寧覺得自己的手抖的厲害,她曾經設想過千萬種同關信再度相遇的方式和情景,可以微微一笑,挽起身邊人的手,客氣而疏離的道一聲“嗨,好久不見”;或者是擦肩而過,形同陌路;也可能是強自屏住呼吸,裝作沒有看到,然後等他走過去後,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抹眼淚。

  可是,沒有一種是她現在所見到的。

  隔著一道玻璃門,曾經親密無間,朝思暮想的人此刻無聲無息的躺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生死不明。周身插滿管子,口裡接著呼吸器,旁邊的心率監控器屏幕上心電圖頻率顯示跳動很快,但是上下波動又極小,安寧雖然不懂醫術,也能猜出他的情況不容樂觀。

  她不覺緊緊抓住肖雲閣的手臂,語焉含糊:“他……怎麼會這樣?”安寧大眼裡蓄滿淚水,她印象中的關信一直是英姿勃發,氣宇軒昂的,她根本沒辦法接受此刻所看到的那一幕,雙肩微顫,抓著肖雲閣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再用力,如果不是這樣,她恐怕無法支撐住虛軟的雙腿。“這是怎麼回事,肖雲閣,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肖雲閣按住安寧雙肩,“安寧,你冷靜一點。”他鼻子發酸,喉嚨卻堵塞著發不出聲。

  安寧拼命把嗚咽聲壓下去,可眼淚還是如斷線的珍珠滾滾落下。肖雲閣掏出手絹遞給她,殊不知安寧接過哭的更凶了。

  因為關信和肖雲閣一樣,習慣使用傳統的手帕而非紙巾。

  好不容易等情緒穩定下來,肖雲閣攙扶著她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

  “老肖,你說吧,我受得住。”安寧咬了下唇,聲音極低,但很堅決。關信和她分手以後,她稱呼肖雲閣時一直連名帶姓的,這次她情急之下叫回了原來的稱謂,肖雲閣和她同時楞了下。

  對看一眼後,肖雲閣點點頭,“關信還沒有度過危險期,醫生說如果持續昏迷狀態,情況就會越來越糟。”

  雖是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話,安寧心裡還是咯噔了一下,臉唰的就白了。

  肖雲閣頓了頓,繼續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當初關信和你分手,並不是他的本意。”

  安寧猛地抬起頭,清亮的眼中透出一絲迷茫。

  肖雲閣覺得要說出真相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他接下去的話等於給安寧平靜的生活擲下一枚重磅炮彈。他斟酌著用詞,腦中電閃雷鳴的划過幾個念頭,也許告訴她真相未必是上策。

  安寧等著肖雲閣開口,她雙手放在膝蓋上,背脊挺直,就像是在等候最後的宣判。肖雲閣見她如此神情,反而更加猶豫了。

  肖雲閣的沉默感染到她,她咬著嘴唇,目光幽沉。

  “安寧,關信離開你,是迫不得已。”肖雲閣終於對安寧說出了實情。

  兩年前,也就是關信對安寧提出分手前一個月左後,S市公安局接到接二連三的報案,多是大學女生離奇失蹤。經過勘察,案情有了進展,所有的矛頭均指向H市的金碧輝煌夜總會。那是一間集色情,賭博,高利貸為一體的場所,事實證明,那些失蹤少女都被拐賣到那裡做了小姐。雖然認定了這一事實,但苦於沒有證據,而且,這些女孩子又是怎樣從S市流落到H市的,一直沒有辦法查清楚,只是隱約知道這事同一個以周強為首的犯罪團伙有關。S市警方在詳細部署後,決定派出一人深入敵方內部,拿到證據,將他們一網打盡。這個人要頭腦靈活,做事穩重,既需要有一定經驗,又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於是,從警校畢業半年,一直跟隨肖雲閣處理案件的關信就成為最佳人選。肖雲閣辦過大小案件無數,原本以為這件案子最多半年就可以告破,沒想到關信在臥底過程中發現周強還和以前幾宗文物走私案有關,這是比買賣人口逼良為娼毫不遜色的要案,為了破獲大案,刑偵隊修改了之前的方案,讓關信留下繼續博取周強的信任,等他將文物脫手人贓並獲時再一舉拿下。誰知,這一耽擱,又是一年多。

  “做臥底很危險,這一去,生死都不在自己掌握中了,關信不想你擔心,也怕萬一到時出事耽誤了你,所以,才向你提出了分手。”肖雲閣微嘆口氣,側過身,隔著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關信消瘦的臉,他怕是早就預見會有這一天,才義無反顧的離開安寧的吧。

  安寧早已悲傷的不能自持,心中最柔軟的一塊仿佛被連肉帶血的撕了去,淚珠兒斷斷連連,像山中的清泉,汩汩流淌。“這些話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他是一個嚴守紀律的稱職的人民警察。”肖雲閣眼裡閃過一抹痛色,低沉的嗓音壓抑著。當初如果不是他一力推薦,關信就不會去做臥底,如果不是他要關信堅持到最後時刻,關信也不會出事;如果不是他急功近利,判斷失誤,沒能早些發覺周強的陰謀,關信現在不會躺在這裡。他揉了揉額角,悔恨萬分。“安寧,關信去做臥底的事,除了我和局長外,再沒人知道,即便是局裡的同事,也只是以為他離職。”

  “關爸爸關媽媽也不知道嗎?”安寧還是不信,她眼睛微微閉起,眼神恍惚。

  肖雲閣緩緩搖了搖頭,“他們不知道。這兩年來,關信沒有和他們聯繫過,就連電話都沒有打過一個。”

  安寧沒有血色的臉更見蒼白,她木然的站起身,苦澀的鹹味流進心間,就像一根鞭子,日日夜夜鞭撻著她的心靈。她著實被肖雲閣的話震懾住了。在她剛剛敢於面對自己的感情時,命運同她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從來都不是關信離棄了她,而是她,首先背叛了他們的愛情。

  “昨夜,關信被送進手術室前,不停的叫著你的名字,我打你手機,你……”

  “不要說了,”安寧失聲打斷他,她拼命的捂住臉,淚,卻從指fèng中流出。眼前的事物逐漸模糊了,眼前的人也模糊了。昨夜,是關信的生死關頭,而她在做什麼?她伴著誰,心心念念想著的又是誰?她自己都不能確認有多久沒有想起過關信了。她責怪沈默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不在她身邊,她呢,在關信最需要人陪他度過難關的時候,她又做了些什麼。安寧幾乎無地自容。

  身體不住的下滑,安寧跌坐在地上,肖雲閣在她耳邊低呼,她充耳不聞。腦子裡滿是以前和關信相處的情景,一件一件,早就融入骨血中,現在像是要從中生生剝離,頓時痛的如萬箭穿心。

  安寧抱住膝蓋呆呆的望著前方,目光有些渙散。過分自責讓她一時之間找不到行進的方向,就這樣痴痴坐著,直到肖雲閣實在看不過去,強自把她拉起。肖雲閣只道她是憂心關信的安危,哪裡曉得她心裡百感交集,仿佛在瞬間嘗遍了甜酸苦辣。

  “安寧,你不要太擔心,我相信關信一定會跨過這道坎的,他心裡放不下你。”肖雲閣的聲音輕微顫抖,聽的安寧心裡也一顫。昨夜記憶猶新,又深刻的她怎麼都忘不掉,初戀的情誼刻骨銘心,同蘇曠絕望中的相互扶持又如醉意般醺然,兩者在腦海中交替出現,無所顧忌的擾亂了她的心湖。

  心在滴血,安寧雙手掩面,任憑無邊的痛楚將她吞沒,像一抹失去意識的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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