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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九掰開那五隻手指,發現這隻手扔向具有意識一般,即使是睡夢中,力氣仍然大得出奇,手的主人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手。

  但平九要解開也不是難事。

  再次攀上皇宮的屋頂,天已經蒙蒙亮,雪停了,整個大地覆蓋著一層煙藍色的薄霧。

  平九去了御書房,趁四下無人時,他拿走了九霜劍。

  重新握起九霜劍時,平九似乎能感覺到,這把劍身穿來的熟悉的手感。九霜劍陪他走過太多路了。

  帶著劍掠過皇宮的房頂,臨出宮前,平九稍稍駐足。

  他向著來的方向看過去。

  傷寒色的天空已漸漸泛白,天邊的一輪紅日將將冒了一點火出來,皇宮裡已經零星有了忙碌的人聲,但大多處地方,還是瀰漫著華麗腐朽的死寂。

  沒由來的想起前日,平九夜探皇宮正巧到了御書房,子時剛過,丑時已至,正是夜最深的時候。

  那時,門前的小太監撐不住打盹,御書房內卻燈火通明。

  他看見皇帝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桌子上什麼也沒有擺,他卻眼睛看著前方,挺拔的身體靠在椅子上,就那麼坐著不動。

  平九那夜沒有走,他坐在屋頂上,天上下著小雪,頭頂便是冷清清的月亮。

  兩人一個屋內,一個檐上,辰昱沒去睡,平九也就沒有走。

  這一坐就是一整夜。

  第66章 第 66 章

  我姓宋,名淑瑤。這個名字並非我父親所起,還是源於我的祖母,作為女子,她希望我賢良淑德,亦希望我一生平安美滿。

  作為當今左丞相宋瑞華的二女兒,我自小知道,宋家是宗族大家,兼之父親朝堂勢力穩固,我將來的丈夫娶我,大概不會是單只為了我來。

  初見七皇子,我年約十四歲,那日因尚書家的嬸嬸病重,母親帶我乘馬車從京都一路穿行,走到官道被侍衛攔住,街道兩側全是駐足圍觀的百姓,接頭私語聲嘈嘈不絕,母親問過車夫才知,今日是七皇子凱旋迴京之日,迎軍的大道封了,若不想等,只能從小道繞行。

  我自小鮮少出門,從未見過這樣的仗勢,母親本意是繞行,但是受不過我的幾番央求,終究還是答應留下來,只是再三囑咐我不要拋頭露面失了身份,是以我雖年幼好奇,也只能隔著帘子的fèng隙,悄悄地往外望上一望。

  fèng隙處所見,天地雖小,可他自我眼前出現,只一眼,我看到騎在馬上那個介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身影,他常年邊疆沾染的戾氣還未全散去,一身赤紅色的戰袍,面容冷峻卻是氣宇軒昂,在他身後跟著的,是聲勢浩然的焰煌大軍。

  那一刻,說是剎那間天地失色,於我也不過如此了。

  此後,我時而想起這個人,才明白了女兒家所謂的心事是什麼,既是怦然心動,亦有一種難以訴說的酸楚。說不出口,更無人可說,有時想起來,我竟也會胸悶到偷偷掉淚。

  後來母親見我每日鬱鬱寡歡,詢問過後,才知道了我的心事。再往後,母親向父親提起,父親自幼很疼我,便親自來對我說。

  他說七皇子被封瑞王軍權在握,只是在京城時間有限,人脈根基都不穩。但此人才略極盛,父親是有意投靠,結親是最穩妥的手段,若我也傾心於瑞王,那更是喜上加喜。

  隨後父親又說,本以我的門第,做瑞王正妃是應該的,然而七皇子辰昱早年被皇上指婚,正妃之位已有,若我過去,也至多是一個側王妃。側妃便是妾,我堂堂宋氏宗家嫡系出身,雖為女兒,父親仍怕我寄人籬下,會受委屈。

  只是我又何曾管過這些,我僅是聽父親說完,便有一種窒息的喜悅感將我整個人禁錮住了,那種感覺簡直像是在做夢。

  後來,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大婚那日,當蓋頭被揭開時,我無措的看著面前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子,他眼色淡淡的看著我,當那雙手指溫柔的撫過我的臉時,我鼻子突然有些泛酸。

  我知曉女子應當矜持有度,可是一想到我竟有朝一日可以屬於他,得到他,甚至與他互結連理之情,僅這份心思,已讓年少的我無法自持。那時的我,什么正妃側妃,什麼權勢利用,我通通都想不起來,我只求這份情誼長久,即使身為妾,我自甘之如飴。

  瑞王的結髮正妃是當朝一位大將軍的小女兒,她雖出身侯門武將之後,卻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子,瑞王待我有禮,待她亦是相敬如賓,我入府第二年,這女人因難產去世,不足月的孩子也一併夭折,瑞王為她與孩子置辦厚葬,全府上下披麻齋戒七日,七日過去之後,他仍是那個舉足輕重的瑞王。

  我自入府就知道,這個男人,兒女情長不在他眼裡,他一心為朝政,但又何妨,原配一去,諾大的瑞王府便只有我一位,京都無數閨秀雖頻頻示好,瑞王卻無意再娶,漸漸地就傳出專情的名聲,於我而言已私心甚足,是妻是妾又有何妨呢?

  如今想來,我宋淑瑤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大概也不過這幾年。

  在這一年後,某次奉旨外出,瑞王再回來之後,情況就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起先我還不覺得,只以為他公務繁忙,是以不怎麼到我這裡來,卻有一日,他深夜突然推門進了我的屋,將我橫抱著坐到桌子上,一把撕開了我的衣服。

  那時,他粗暴的吻我,用力的抓揉我的身子,我幾乎被嚇住了,吃痛的眼淚盈盈,後來漸漸進了狀態,我有些欲就還迎的樣子,卻到最後一步時,他停住了。

  我至今仍記得那天夜裡,辰昱那種居高臨下的,幾近陰沉的盯著我的身體的眼神,那時我才明確的意識到,有什麼東西真的變了。後來,在長久的難堪的沉默中,他臉色難看的轉過身,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我的房間。

  獨留我一人坐在桌上,赤luo著,羞憤的看著滿地明晃晃的月輝,那一夜,對於我們而言,就像一道鴻溝般,隔開了曾經和未來。

  自那之後,辰昱待我明面如常,可我如何察覺不到這背地裡的冷淡疏遠,因為他不再碰我。

  我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不要多心也不要貪心,男人本性花心風流,何況他這樣優秀,我已該知足,只是可惜身子不爭氣,沒來得及為他添一兒半女,更何況,瑞王素來潔身自好,風評一向極好,再加之專情獨寵的名聲愈發響亮,我已是全京城女人嫉妒的對象,我還有什麼不滿?

  可這樣麻木的催眠,我騙得過別人,卻如何騙得過自己?

  數年之後,在親眼見到辰昱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時,我多年以來為以堅守的信念,如同山嶽轟然崩塌,碎的如此徹底。

  我那時才知,原來辰昱這個男人,他看向一個人的目光里,也可以帶著人之常情。

  所謂七情六慾,他不是沒有。

  他只是沒有給別人。

  這個認知幾乎擊碎了我這麼多年的安於現狀的外殼,而這外殼下流動的,是早已令人絕望的溝壑,心冷之餘,我幾乎笑了出來。

  我那時才明白,他從前對我相敬如賓的態度,天下女人艷羨於我的獨寵,原來竟是如此這般虛假可笑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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