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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較嚴重的是右手上的貫穿性槍傷,造成了三根掌骨、三根指骨全部粉碎,整個手部支離破碎,基本沒有了徹底復原的可能。

  羅斯索恩把朗白裝上飛機帶離香港,這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從機艙窗口往外望去,可以看見東方天際一線隱約的魚肚白。

  他回過頭,出乎意料的發現朗白竟然醒了,微微睜開眼睛,望著窗外。然而還沒等他高興,緊接著就發現朗白眼角有些水光,默默無聲的,順著臉頰緩緩的流下來。

  他這才發現,朗白竟然在哭。

  事後羅斯索恩無數次想問朗白,當天的行動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到底為什麼會失敗。然而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朗白的眼淚,他就覺得問不出口。似乎有很多他從來都不知道的事情,在他沒有留意的時候就發生了,然後在他無法看見的地方,又終結了。

  那流淚的剎那間在他腦海里一遍遍重複回放,以至於後來他甚至懷疑那一幕的真實性,懷疑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問題,懷疑朗白這個人,是否真的會哭泣,會流淚。他無法弄清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如他無法弄清那天晚上,朗白和他那對他兵戈相向的父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

  艾克火燒眉毛的從別墅里跑出來躥進花園,僅僅十分鐘後,又像火燒屁股一樣從花園裡躥了出去,險些撞翻迎面走來的羅斯索恩。

  “你到底對艾克說了什麼,怎麼急匆匆的?”

  朗白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看書,頭也不抬一下:“雖然我這個死人不用上學念書,但是他的畢業論文還是要交的,我只不過略微提醒了他一下而已。”

  羅斯索恩默然一會兒,眼底神色變幻,好一會兒才突然聽他淡淡的道:“朗白,只要你想,你就能把周圍的人都哄得好好的,一個個都把你引為知己,還這樣順你的心聽你的話……你知不知道,我真看不起你這種巧言令色的習性。”

  朗白翻過一頁書,“看不慣你可以不看。”

  羅斯索恩哽了一下:“……我就是奇怪,怎麼對我你就從沒客氣過?”

  “因為有些人是不需要對他客氣的。”朗白啪的一聲收起書,抬起頭來,平靜的盯著羅斯索恩:“你既然是個中國通,就應該知道中國人有句話是‘無事忙’。你就屬於這種‘無事忙’的人。”

  羅斯索恩這下真正被堵住了,半晌才咳了一聲,說:“你,你也沒必要這麼直接吧。”

  “對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辦法。話說回來,袁家最近怎麼樣,有什麼新聞沒有?”

  朗白那個有關於自己的新聞不看的怪癖在羅斯索恩家裡發揮得淋漓盡致,一般報紙根本不沾手,重大新聞就讓人念給他聽。羅斯索恩實在理解不了他這種詭異的習慣,只能搖搖頭說:“你們家這種事情哪上得了明面,只能道上私下裡傳吧……不過我倒是聽說,袁城因為小兒子死在眼前的事情而大受打擊,重病了一場,上個星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對大兒子發了火,然後把他趕到台灣去了。”

  朗白怔了怔:“趕到台灣?……哈,我父親捨得?”

  “你父親的年齡還來得及再生幾個孩子吧,又不是非得袁騅不可!如果袁城還能活四十年,那連孫子都看得見,幹嘛把家業都交給大兒子一個人?袁騅出身上的優勢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行得通罷了。”

  朗白聽他話里的意思很是不屑,不由得苦笑一聲:“你不懂,出身上的優勢只有在我面前才行得通,偏偏也只有我才吃這一套!這不是麼,我這麼個大活人都死了,我父親才把大哥趕到台灣去住一陣子,我要是沒死,說不定他連毫毛都傷不著。說起來出身可真是關鍵啊。”

  羅斯索恩是他們家長孫,這話他沒法回答,也沒法感同身受,只能哈哈一笑。誰知道朗白還沒感嘆完,又意猶未盡的加了一句:“所以說我是現代一夫一妻制度的堅定擁護者,不為別的,只為以後自己的孩子全是一個媽生的,看著多和諧!”

  羅斯索恩臉色突然變了變,但也僅僅是一瞬間就立刻恢復了正常,微笑著道:“這種沒影子的事情以後再說。我來就是想問一句,我這幾天總在琢磨,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雖然說袁騅被打發去了台灣,但是你父親又出來管事兒了,回袁家的事情我實在是不看好……”

  這個冬天最深的時候,很多地方盛傳袁城有可能會一病不起,甚至直接撒手人寰。羅斯索恩對朗白提起過,但是朗白僅僅冷笑不語,看得出來他並不相信。

  或者是他理智上相信,但是感情上已經心冷了,也不相信袁城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傷心到那種程度。

  他這種心思羅斯索恩看得出來,此後就很少提和袁城有關的事,只說袁家的新聞和動盪,而且專撿壞的來說。後來袁城的情況轉好,袁家在動盪了一個冬天之後也漸漸恢復正常運作,羅斯索恩也就不在朗白面前提香港了。

  他曾經想過,如果朗白對袁家的印象壞到一定程度,可能他傷好以後就斷了回香港的心思。他是骷髏會的成員,在美國會受到其他成員的諸多幫助,隨便開個公司當個股東,每年拿一筆數量可觀的分紅,幹什麼不比回香港要好?

  況且他這樣聰明,這樣擅於計謀,如果留在羅斯索恩家族,如果留在他身邊的話,……

  這些心思在自己腦子裡想想是可以的,絕對不能直接在朗白面前說出來。羅斯索恩只把話說到一半,然後站在那裡,微笑的看著朗白。

  朗白顯然沒想到這麼多,隨口說了一句:“再看吧,先吃你一陣子再說。”然後就隨手收了書,起身往屋子裡走。

  羅斯索恩一邊跟著他往裡走,一邊看著他的身影。朗白重病過後清瘦了很多,穿著棉白的家居衣服,上衣寬寬鬆鬆的披在肩膀上,露出一截白皙幾乎透明的脖頸。那頭髮柔黑油亮,在陽光的照映下泛出微許光澤,柔軟得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摸上去。

  羅斯索恩知道是不能摸的,但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問:“你白住白吃我的,又沒什麼拿來還我的情,不如你就……”

  朗白沒聽清,一回頭問:“你說什麼?”

  羅斯索恩卻不知道為什麼住了口,微微笑著,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以後再說不遲。”

  59、小麻煩

  朗白竟然真的在羅斯索恩家住了下來,並且住得平平穩穩,住得心安理得。

  其實他並不發愁生計。艾克同學才是個真正的“無事忙”,聽聞朗白奪權失敗,困守在羅斯索恩家裡,就三番五次的拿著文件公務和作業等登門來糾纏。幸虧是朗白沒那個心思,否則一舉幹掉艾克並將他的地位取而代之都完全能做到。

  不僅僅是艾克·蒂華納,骷髏會中跟他交好的大部分同學都紛紛上門來,表示願意合資開一家公司,由朗白負責運營。身份不是問題,自然勛貴世家的同學願意把朗白歸入到自己家支系的族譜中,只要他願意改個姓,就自然能得到光鮮亮麗的好出身;錢也不是問題,大家都不是缺錢的主兒,何況是為朋友、為兄弟兩肋插刀呢?

  羅斯索恩去徵求朗白的意見,卻毫無例外被婉言謝絕了。

  是,他是有理由,傷勢沒有痊癒、身份不得見光、心理上還沒走出袁家的陰影……等等等等。但是羅斯索恩懷疑那些都不是朗白真正的想法。他懷疑朗白,還沒有忘記遠在香港的袁家。

  也對,換成是我也一樣忘不了,畢竟是那樣世間難得的富貴權勢啊——羅斯索恩冷笑著想。再說你看那個袁城,當年為了權力能一口氣放棄兩個兒子的人,殺了幾個堂弟又流放了一眾血親,心狠手辣得簡直讓人髮指,結果竟然為了一個身份低微又大逆不道的小兒子傷心成這樣!小兒子死了不到幾天,香港就傳來消息說袁城遭到重大打擊,甚至一病不起,還拒絕治療一心求死!何止是朗白沒有對袁家死心?他父親顯然也還思念著小兒子!

  羅斯索恩的危機感是很強的,當他發現這一點以後,就開始有意無意的對朗白進行洗腦。

  比方說當他對朗白念新聞的時候,會裝作不經意的告訴他你父親又出席了什麼什麼場合啦,又跟什麼什麼重要人物見面啦;或者是在跟朗白說八卦的時候,會提起你大哥在台灣鬧出什麼什麼新聞啦,跟哪家閨秀見面啦……

  種種不一而足,有些倒是事實,有些是捕風捉影,有些是羅斯索恩聯手了艾克,跟其他幾個朋友一起瞎編。這純粹就是在告訴朗白,你父親他們離開你也一樣活得很好,你大哥在台灣也順風順水根本沒受到什麼懲罰,袁家有你沒你都一樣啊!你還回去幹什麼哪?

  艾克本來還有點抗拒這種瞎編行為,但是羅斯索恩一句話就讓他心悅誠服了:“中國人都是很孝順的,朗白傷好以後說不定還會回香港去見他父親,你願意眼睜睜看著他再被他父親殺一遍嗎?不如我們現在讓他死心了,說不定他以後就決定留在美國了,到時候讓他一心一意輔佐我們的事業,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艾克一聽,的確是這個理兒呀!羅斯索恩說得很正確呀!於是每天快快樂樂高高興興的來羅斯索恩家,把朗白當三歲小孩兒一樣的哄騙。

  羅斯索恩這番動作,就算有心隱瞞,也瞞不了他家族裡幾個重要關鍵的長輩。事實上朗白能下床走動後沒多久,就有一個伯父親自上門來“請”羅斯索恩把朗白送回袁家去,態度也稱得上有道理:“我們都知道你有你的朋友,他傷勢嚴重的時候當然不好移動,但是現在他能下床了,我看你就儘早把他送回自己家去吧?雖然是朋友,但是究竟是外姓人,總是留在我們家這叫個什麼事?”

  羅斯索恩不置可否,只笑著打太極:“伯父說的我都知道。”

  那伯父急了:“知道你就早點安排個時間把人給送走!不是家裡長輩不允許你交朋友,而是你這位朋友太危險!他在香港試圖謀殺兄長和父親,想奪取家族的權力,而且還差點就成功了,這種人的心智和手段能簡單得了嗎?你把他留在我們家族,還這樣信任他,誰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反咬你一口?!”

  羅斯索恩輕描淡寫的道:“真有那麼一天再處理就是了。”他在心裡還加了一句,到時候我很高興親自來處理,絕對不假手他人!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到時候處理還來得及嗎?”伯父生氣了,“再說他是香港袁家掛了名的人物,他犯得那是什麼罪?謀殺兄長!謀殺生父!袁城親手把他打落海底!你收留他就不怕惹惱袁城?你以為你的實力已經能跟袁城一較高下了?開什麼玩笑!”

  羅斯索恩沉默下來,卻仍然不言語,神色間極為不快。那個伯父看實在勸不動,只能怒氣沖沖的回去了。

  果然過了沒多久,羅斯索恩回本家去的時候,接到他母親想跟他“談談”的消息。

  羅斯索恩的母親帕翠霞是義大利人,早年從政,後來從商,整個家族中出了名的鐵娘子,手段和魄力比起他父親來過了十倍都不止。羅斯索恩能在家族這一代中坐穩第一人的位置,跟他這個強勢的母親也有很大關係。

  當帕翠霞在辦公室里見到兒子的時候,滿面笑容的上去緊緊擁抱了他一下:“小半年不見了,你看上去還是那樣精神……來喝點什麼嗎?威士忌來一點吧?”

  她穿著名家設計的黑色職業套裝,看上去非常精明強幹並且富有魅力,完全看不出是年近六十的女人。羅斯索恩對他母親微微笑了一下,說:“不,我回去還要開車——不過如果有紅茶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的。”

  帕翠霞的秘書欠了欠身,走出辦公室,體貼的關上門。

  “好了,現在讓我們抓緊時間來談談你和你那位年輕朋友的事。你的伯父已經把一切情況都告訴我了,你那位朋友的事跡我也從香港的一些熟人那裡知道了個大概。”帕翠霞坦蕩的攤了攤手,表示她完全不在意讓兒子知道自己的調查行動,“好吧,我不得不說,我完全認同你伯父的意見——那位年輕的黑道公子真是個極其危險的人。”

  羅斯索恩點點頭:“我也這麼認為。”

  “能在這一點上取得共識我真是太高興了。現在,開誠布公的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把他留在身邊?你看中他的什麼,身後的勢力?還是他本人的智計讓你獲益匪淺,以至於讓你不捨得把他交出去?”

  羅斯索恩笑了起來:“母親,我又不是艾克·蒂華納那樣的公子哥兒,連家庭作業都要求助於他才能完成……再說勢力什麼的他壓根就沒有,他已經是個官方名義上的死人了。”

  帕翠霞表示肯定的“哦”了一聲,“那麼是因為你們之間存在著深厚的友情,所以你不願眼睜睜看著朋友去送死?如果你擔心這一點的話,我擔保那不會發生。我可以出面去置辦一處別墅,讓他搬到裡邊去,掩蓋你曾經庇護於他的事實。這樣既可以保護他不被袁家找到,也可以堤防他一旦被找到後,袁城發現你曾經包庇過他謀逆的小兒子。你看這怎麼樣?”

  羅斯索恩皺起眉,顯然思慮良久,卻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不想那樣做。”

  帕翠霞看著自己的兒子,連他臉上沒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都不放過。她的眼神深思漸漸轉為明了,最終她咳了一聲,緩緩的問:“那麼,也許我可以做出一個大膽的猜測……袁家那位小公子據說十分秀麗,性格也非常吸引人,而你在跟他相處的過程中慢慢發展出了超越一般友誼的感情,以至於你不捨得讓他離開美國回去香港……我這樣說你認同嗎,親愛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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