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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江停提聲回答,吸了口氣打量自己,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準備出去。

  就在這時,突然他餘光瞥見鏡子裡的某個細節,陡然如遭雷劈。

  “……嚴峫……”

  “怎麼啦?”嚴峫齜著牙守在門外,心裡對江停不要自己幫忙上廁所的行為感到很不滿,“你就是掉進馬桶起不來了是吧?現在知道老公的重要性了對吧?後悔不後悔?下次還敢不敢一個人上廁……”

  呼地一聲門板打開,江停精神恍惚,面色發青。

  “臥槽你怎麼了?!”

  江停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眼底閃動著悲痛、迷茫和倉惶。窒息般的沉默持續了整整十多秒,終於只聽他緩緩開口,問出了這個直擊心靈的問題:

  “我的頭髮呢?”

  嚴峫:“………………”

  手術過後整整三個星期,遲來的危機感終於降臨到了江隊面前。

  江停嘴唇發抖,指著自己的後腦勺:“我的頭髮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嚴峫瘋狂拍床,喪心病狂的大笑震撼了整層病房。

  江停靠在病床頭,一手捂眼,嘴角抽搐。他整個後腦勺頭髮都在開顱手術前被剃光了,三個星期休養並未使受盡折磨的毛囊恢復太多生機,眼下只長出了毛茸茸一層板寸;光禿禿的後腦勺與前額茂密黑髮相映成趣,就像清朝男子的鼠尾辮正好顛倒過來,頗有種後現代非主流的風格。

  “有什麼好悲憤的,你這樣也很好看啊!”嚴峫打開自己的手機相冊,非常殷勤地一頁頁翻給江停看,只見屏幕上記錄了江停後腦從光溜溜錚亮一片,到冒出一層青皮,再到長出小絨毛的全部過程,變換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了什麼叫做人生第四大錯覺之老公認為你很可愛。

  江停只覺自己心臟都在痙攣:“那我這段時間見過的所有人……”

  “沒錯,”嚴峫認真道,“你看大家不都沒說什麼嗎?”

  “……”

  “連我局法醫主任二狗同志都稱讚了一下你圓潤的頭型和完美的枕骨,馬翔還說你光溜溜的樣子……你頭皮光溜溜的樣子很可愛,不再那麼高冷,突然變得很有人氣了呢。”

  江停顫抖道:“……你為什麼不給我戴一頂帽子……”

  嚴峫認真地回答:“因為我已經把這幾張照片發到市局聊天群里去了,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愛的不是膚淺的外表,哪怕有一天你禿了老了地中海了,我愛的都是你高潔的靈魂!”

  兩人久久對視,嚴峫滿面真誠。

  江停突然爆發了,抄起枕頭抽得嚴峫落荒而逃:“你給老子滾出去!”

  病房門砰一聲甩上,嚴峫飛也似地逃進醫院走廊,終於再也抑制不住第二波瘋狂大笑。

  高級病房人還是比較少的,只有護士從值班室里探出八卦的腦袋,只見嚴峫一邊捶門一邊笑道:“江隊!別這麼害羞嘛江隊!放心你躺著的時候沒人看得出來!快給我開開門,看不到你漂亮的臉我要窒息了!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呼地一聲門板打開,嚴峫收手不及,險些一頭栽進門裡。

  江停啼笑皆非,強行板著臉:“丟人!快進來!”

  嚴峫笑得喘不過氣,順手把江停打橫抱起來,三步並作兩步丟在病床上。

  “咳咳!”

  身後的門被咚咚敲了兩下,江停探頭一看,手忙腳亂從嚴峫懷裡掙脫出來。

  那是呂局。

  呂局身後還跟著兩名一看就挺有派頭的中年人,其中一個嚴峫認出來是省廳陳處,另一個卻很陌生。兩人明顯不像呂局那麼見多識廣,臉色都有些訕訕的,各自胳膊里夾著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嚴峫在這幫人面前早就完全放飛自我了,起身拍拍手,大大咧咧問:“喲,這是有何貴幹吶?”

  呂局淡定地走進屋,指了指陳處:“陳處。”又指了指另一名中間人:“恭州市局,胡副局長。”

  江停意識到什麼,坐起身。

  “關於江隊以前在恭州主辦過的一些案子,以及三年前與岳廣平暗中商議的具體情況,雖然江隊已經向S省公安廳方面交代過,也取得了一定的諒解和信任,但到底還是要向恭州方面做一下最終的解釋和說明。另外,關於齊思浩的事情,我們也要做些筆錄好回去研究處理辦法。”

  嚴峫瞥向江停,正遇上江停也撇過頭來,望向自己。

  那眼神其實沒什麼特殊的意思,純粹是下意識的,像是習慣性地尋找某種依靠。

  嚴峫心頭微微一熱。

  “考慮到江隊受傷比較嚴重的原因,陳處作為我們S省方面的特派協助,會幫他一起向胡副局長梳理這個情況。”呂局波瀾不驚地咳了聲,把陳處是我們自己人這點暗示得很明顯了,然後才向嚴峫招招手:“你跟我來吧,這裡就暫時交給他們了。”

  嚴峫卻沒有立刻動,而是站在原地,略微加重語氣強調:“江停這次去臥底前,已經拿到了劉廳親自簽署的權限書和應急情況解決辦法……”

  “所以呢?”呂局挑眉反問:“你比陳處的主意還多不成?要不陳處的位置你來坐好不好哇?”

  胡副局長有些臊眉耷眼地站著不吭氣,嚴峫哭笑不得,陳處幾不可見地向他輕輕點了點頭。

  “走吧走吧,”呂局親自過來拉嚴峫,又客氣地沖江停一頷首:“那就麻煩你了,江隊長!”

  嚴峫緊緊捏了捏江停的肩,才隨呂局走出了病房。

  江停嘴唇緊緊抿著,一直目送著嚴峫離開,病房門咔噠一聲輕輕關上。室內恢復了肅穆安靜,陳處拿出錄音設備,向他投來一個“可以開始了”的眼神,他才背靠著雪白的枕頭坐直身體,用力地咳了聲。

  胡副局長筆直地坐在扶手椅里,拿著錄音筆和記事本。

  “……關於1009行動之前,我和岳廣平局長的暗中計劃,以及我們當時對內部腐敗現象的調查。”江停深深吸了口氣,沙啞地道:“當時具體情況是這樣的……”

  “齊思浩的事會很麻煩麼?”

  嚴峫跟著呂局,兩人前後走進電梯,金屬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合攏。

  “如果老齊只是偷賣待銷毀贓物,會很麻煩。”

  嚴峫一邊等待下文,一邊按了往上的樓層。

  “但他還賣了高純度的‘藍金’ ,藍金量刑與傳統毒品完全不同。”果然呂局又繼續道:“臥底通常都是有一定權限的,越高級越艱難的臥底任務權限越大,江停出發前劉廳在電話里口頭許諾了既往不咎、事急從權,所以現在就算恭州再想做文章,也不好往死里打劉廳的臉吧。何況他們內部的小辮子還有一大把呢,哈哈哈——”

  當年黑桃K從美國回來後,死活都沒法把自己人安插進鐵桶似的恭州市局,那純粹是因為這隻鐵桶已經變成吳吞手下的金魚缸了。雖然三年前江停“殉職”後,很多人趁著機會金蟬脫殼,把絕大多數黑鍋都甩給了死人,但如果真追根究底的話,江停在早年恭州的重重黑幕中只是個不起眼的角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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