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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厚厚一疊的筆錄,松下課長抬起眼來,看著筱原巡官。 「怎麼樣?你認為如何?」 「我看那個傢伙倒是沒講假話,他很乾脆。」 筱原巡官自信地回答。 「如果我認為他撒謊,就不會做這種筆錄了。問題是他八點以前在幹什麼?不過那段時間,絹枝還活著就是,用不著追究。至於八點以後的行動,倒是和稻澤的說詞完全一致,一點可疑的地方都沒有。」 「的確。沒有絲毫的破綻,真糟糕。」 松下課長無奈地苦笑。 「反正這傢伙以竊盜的現行犯移送法辦就是,用不著慌張……」 「對這個男人來說,把浴室反鎖,布置得那麼有計劃,根本就辦不到。如果是用短刀下手或是勒脖子的手法,我可以認定兇手就是他。」 課長拿著鉛筆的一頭敲了敲筆錄的封皮說道。 「只有一點在這傢伙的供詞中,滿有意思的。在有樂町的風塵女郎到底是誰?那個跟絹枝一模一樣的女人會是什麼人?」 「是啊……」 筱原巡官露出困惑的神情。 「到底是誰?絕對不是絹枝,這點是可以確定的。」 「但是,也可能令人意外的竟是絹枝,她是個多情的女人,說不定鬥不過自己的情慾,一面到色班上班,一面去當風塵女郎。」 「大概不會吧……」 「啊,那只是個假設,我也沒什麼把握。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被認為死在廣島的絹枝的妹妹珠枝還活在人世。」 「不過,我以為只是個相像的人而已,既不是絹枝,也不是珠枝。」 「當然有可能。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是珠枝,她和這個案子也沒有直接的關連。不過,既然接手辦案,就做徹底一點。你還是派個人去查一查,好不好?」 「是的,一定照辦。等石川君回來,馬上叫他去。」 筱原點了兩三次頭,跨步出去。 「女人……女人……又是女人。犯罪總少不了女人。這件離奇的命案也八九不離十。」 松下課長嘲弄地自言自語,把鉛筆丟到筆錄上。 黑暗籠罩著化為廢墟的大東京,六點半剛過。 澀谷的小店「牡丹」,有個女人來訪。 她在店門前來回踱步兩三次,仿佛在猶豫什麼,終於下了決心,停下腳步,輕輕地掀開門帘。 「你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做野村常太郎的人?」她小聲地問。 看她的打扮並不粗陋。黑色的衣服上披著一條早期的黑色圍巾,掀開門帘的時候,從袖口可以看見白色的繃帶由肘下纏到手部為止。 「你找常先生啊?他在。」小店的老闆娘大方地答道,「最近十天,他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都沒回家。不過昨晚回來了。他說是出去工作,但是……」她像辯解什麼似的說道,「你要找他做什麼?」 反正這麼個女人單獨來拜訪紋身師,看她打扮又不像平常人,而且手腕大概是怕給人家看見刺青而扎了繃帶,大概也可以猜得到七八分。女老闆這麼想著。 「不,我有話對他說。」 「他就在裡頭。請進來。」 「對不起,請你去叫他出來。」 真是件怪事——女老闆想。 「請問大名?」 「不要問這個吧!見面就知道了。」 女老闆雖然覺得這個女人有點怪異,但是正好是店裡開始忙的時間,也就不再多問,往裡頭大喊,常太郎馬上走了出來。 「什麼?女客人?」 他很緊張地脫了木屐,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出來。在路中央,和那個女人說了兩三句話,馬上臉色大變,返回自己的房間。 「常先生,還要出去嗎?」 看到常太郎換了當年退役穿的那套米色衣服走出來,女老闆問道。 「嗯——」 「出去工作嗎?」 「不是。」 說的也是,身上根本沒帶半樣紋身的工具。 「那麼是出去找樂子咯?」 「別開玩笑了。」 常太郎一副哭喪的臉說道。 「這可不是輕浮的事。這個世界實在令人厭惡。我們常聽人家說忠孝不能兩全,要忠就不孝,要行孝就不忠。雖然戰敗,但是還能回到祖國,這實在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沒想到,這時候卻遭遇這麼悲慘的事……」 這些話道盡了常太郎近日來的酸楚,從柜子拿出篩過的酒渣,倒到杯子裡,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去。他和女人緊靠著肩而去,身後的黑影竟仿佛死亡的陰影般尾隨不去。 那夜,松下課長回到家,感到弟弟神色有異,笑容裡帶著一絲奇怪的興奮。研三在發生這件命案之後,一直都是陰鬱的樣子,很少展露開懷明朗的笑容,這時卻像患躁鬱症的人突然變得興奮異常。 「怎麼了?今天晚上看起來容光煥發的樣子。半路揀到錢了?」他看著弟弟的臉,開口說笑道。 「有值得賀喜的事。」 「什麼事?」 「那是秘密。天機不可泄露。」 「哦——被百萬富翁的女兒看中了嗎?」 「大概運氣沒那麼好吧!像我這種飯桶,誰會……」 兩兄弟大笑。突然研三止住了笑,正經地問:「哥哥,臼井怎麼樣了?」 「反正終於偵訊完了。」 他現在的心境,就好像是個溺水的人一樣,有什麼就抓緊什麼。松下課長於是把今天偵訊的概況摘要地對研三說明。 「哦——這樣嗎?他真的這麼說?」 「研三,你有什麼意見?」 「他說的話,的確很有道理。如果那個臼井用日本刀或者是短刀,他都敢做。只是要他把死者分屍,然後藏在密室,哪有可能?」 「我也是這麼想。最糟糕的是,如果他不是兇手,那真兇到底是誰?哎!一點頭緒都沒有。」 「是啊!」 「為什麼會這樣?最上久有不在場證明。稻澤逃走的時候,手裡什麼都沒有。連最怪的博士,他的太太和女僕都異口同聲證明,那天晚上他快十二點便回到家裡,而且另一方面從九點到十二點,也沒有人走出那棟房子。現在已經知道電燈熄掉的原因,證實稻澤沒有說假話。可是兇手到底是什麼時候逃走的呢?八點四十分到九點之間殺掉一個人,然後將死者分屍,又在浴室布置得那麼有計劃,根本就不可能辦到。是不是竹藏行兇以後,藏在屋內的某個角落,當臼井進入屋內的時候,錯身而過,帶著分解的屍體逃走?除了這些推測以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能。」 松下課長說話時,帶著一種好像強要壓倒研三的聲調,但是這個推論根本連自己都沒辦法接受,雖然是身為哥哥,又是個權威的搜查課長,卻實在叫人不能信服。 「到底在有樂町混的那個女人是誰?」研三馬上問及要害。 「嗯,絕對不是絹枝。」 「那麼會是誰?」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想把珠枝扯出來,就算她還活著,和這件案子也沒有關係。」 「但是浴室後面有珠枝紋身照的底片丟在那兒,不是嗎?而且,絹枝托我保管的信封裡面,除了她跟她哥哥的照片之外,也有珠枝的照片。我們不能斷然說她和這件案子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