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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了推眼鏡,鼓起勇氣走上前,溫小花看見我,一臉鄭重地從長凳上起身,又偷偷把紙袋藏到了身後。

  “這麼晚了,叫我下來什麼事啊?”我明知故問。

  溫小花沒吱聲,我剛想鼓勵一下他,就見溫小花忽然把什麼東西遞給我,說:

  “吃辣條不?”

  “……”我看著他遞來的一包辣條,徹底服了。

  ***

  我們並肩坐在長凳上,安靜地吃著辣條,我時刻提醒自己,千萬別把手弄油了,要不待會兒可不好拿禮物。可是都過去半包辣條的工夫了,我睨著蹺著二郎腿故作輕鬆的溫小花,這到底是還要鋪墊多久啊?是要把辣條都吃光嗎?

  我悄悄加快了吃辣條的速度,吃著吃著發現溫小花雖然蹺著二郎腿,但其實蹺得不甚瀟灑,我心想這難道不是在鋪墊一個surprise,而只是因為……害羞嗎?

  不過想想也是啦,躲在廢紙箱後突然偷聽到了我的生日,蹲在原地轉來轉去不知所措,沒錢買禮物只好強取豪奪了一個,還是用環球時報包著,用國民男裝袋提著,這麼奇葩的組合,溫小花底氣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嘴角都辣痛了,辣條終於快被我搞定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還是我自己敲打他一下吧,我實在受不了蚊子一直在頭頂飛來飛去了。

  正欲開口,溫小花忽然就把紙袋塞給我了,佯裝不經意地說:“還要吃嗎,裡面還有,自己拿~”

  我看著這隻放著我生日禮物的國民男裝紙袋,這個設計我給零分……

  溫小花面上漫不經心,眼睛裡滾動的字幕就像拉斯維加斯的彩燈:快拿啊!快拿啊!!

  好吧……

  我把乾淨的左手探了進去,在溫小花熱情如火的注視下,終於順利拿到了這份得來不易的禮物。

  這時溫小花突然從衣兜里掏出什麼,往我頭上一拉——

  “HAPPY BIRTHDAY!”

  彩條從罐子裡噴出來,在夜深人靜的籃球場上那一聲猶如蹚到了地雷,把狂歡的蚊子們都轟飛了一半。

  彩條在我鏡片上黏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黑坨坨,視野中,斑駁的溫小花朝後一扔空罐子,屁股朝我挪近了兩下,催促我:“拆開看看!”

  驚甫未定間我拆開報紙,取出了裝在盒子裡的蟻人手辦,然後窮盡我畢生演技,狂喜地發出一聲“哇哦!!”

  我能感到溫小花都快被我“哇哦”醉了。

  “這禮物簡直不能更棒!漫威的手辦我都集得差不多了,就差這個了!”我激動地說。

  “我知道啊,”溫小花向後撐著手臂,二郎腿都快蹺上天了,“我去你房間時就知道了,這個你肯定會喜歡!”

  “你怎麼不到我家裡來?我爸媽買了蛋糕,上來一起吃啊!”我說。

  溫小花輕快的表情又變得老氣橫秋起來,他坐起來弓著背,憂慮地說:“我總覺得現在就上門有點不好意思……下次吧!”說著轉頭對我一笑。

  我沒有勉強他,那就下次吧,等你多留幾次好印象,你小時候確實是太混了,難保我爸媽不記著~雖然收到了禮物還要一個人吹蠟燭是有點遺憾,但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雙倍地彌補了。

  我低頭端詳著手辦,在電玩城時隔著櫃檯,看不清細節,現在細看,這的確是值得3000張獎券的獎品,溫小花一定是一眼就相中了它。

  除了開心,還有慶幸,還好今天我有跟著溫小花,還好被我在電玩城發現了他,對溫小花來說送出了這份禮物最重要,但對我來說,如果不知道他為了送出這份禮物所做的一切,那該多遺憾啊……

  我會珍惜你的蟻人的。

  我們就這樣在一群中華按蚊的狂歡下完成了送生日禮物的儀式。回去的路上,溫凡在電梯裡對我說:“今天是你生日,明天咱們不練球了,放你一天假吧!”

  “不用放一天,”我說,“給我半天吧,讓我睡個懶覺,下午咱們還在老地方,反正和你打球挺開心的。”

  電梯門開了,我走出去,溫小花喊住我:“魏天!”

  我回頭。

  “和你一塊兒,不管是打桌球還是打籃球,我都很開心。”溫小花笑著說,“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個。”

  電梯門帶著那張我熟悉了九年的微笑,緩緩合上。

  被溫小花一再忽視的那幾年,我也懷疑過,喜歡一個人這麼多年到底值不值得,可是如果我不是喜歡了他九年那麼長,現在也不會覺得好像征服了星辰大海那麼滿足吧……

  ***

  第二天下午我依約去了舊廠房籃球場,溫小花見著我,表情十分意外。

  我下意識想推眼鏡,才發現眼鏡沒了:“你不是說我投三分球不準是因為戴眼鏡嗎,所以我上午去配了副隱形。”我說,又低下頭,“上次你說那個不會松的鞋帶怎麼捆來著?”

  溫小花手把手教會了我他的糞球鞋帶捆綁法,現在沒有眼鏡添亂,沒有鞋帶絆腳,再加上我120分的努力,也不知道最後能給我的成效多加幾分。就算達不到溫小花的期望,我也得想辦法離那個期望儘可能近一點,是吧。

  想到昨天,總覺得今天也會是幸運的一天,一開始也真是好兆頭不斷,練習帶球過人的時候,沒有眼鏡妨礙,感覺自己徹底放開了手腳,不久溫小花就必須兩隻手來防我了,練到後頭我越練越勇,總覺得只差一點就能帶球突破,來個灌籃什麼的!

  可是我的那點好運似乎總是用得很快。

  昨天才下過雨,地上雖說沒有積水,但是依然濕滑,這個籃球場常年無人打掃修繕,地面上有些地方生了青苔,好幾次我差點滑倒,但我沒覺得是個問題,摔了就摔了唄,哪個玩籃球的沒跌倒過幾次。我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防守我的溫小花身上,一對一地練了這麼多天,我已經開始有點了解他的路數了,我太想爭口氣,想也沒想就使了個我從電視上看到的假動作,沒想到竟然湊效了,溫小花大概也是沒想到我出奇招,愣了那麼零點幾秒,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我讓球過去了!

  我興奮得腦子一瞎,追著球撇下溫小花,眼裡就只有前方的球籃了,就想著我怎麼也得進一個吧,我也是會打籃球的人了!卻沒想步伐邁得太急太大,鞋底在青苔上一滑,腳腕一扭,身體重重斜摔了下去!

  等我想爬起來的時候才驚覺腳上一陣撕扯般的劇痛,天氣那麼涼慡,我卻全身冷汗都下來了。這痛感,有點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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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是膝蓋扭傷,但是痛感一直沒有緩解,溫小花二話不說背我去了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我也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怕不會是輕微的扭傷這麼簡單。做完檢查,醫生告訴我是韌帶損傷,建議住院,我蒙圈了好久,才在溫小花的提醒下給老媽打了電話。

  掛斷電話轉身,溫小花就站在我身後,臉上寫滿了愧疚。

  “對不起……”

  “只是個意外啊,沒什麼對不起的,我還要謝謝你背我來醫院呢。”我說,“就是恐怕沒有辦法陪你打比賽了……”

  “別提比賽了,要不是我讓你陪我打比賽,也不會這樣……”

  我知道他有多自責,如果窗外的花圃里有荊棘,他肯定就跳出去削了捆背上跪我跟前了。

  我很想說,不是你的錯,錯在我。想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上場打比賽有什麼錯?你一點錯都沒有。

  醫生也告訴我了,摔跤並不是我受傷的主因,而是短期內陡增的運動量超過了我肌肉和韌帶能負荷的極限,才會在滑倒時拉傷了韌帶。

  沒有金剛鑽,攬什麼瓷器活呢?

  人們總以為只要加倍努力,就能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加倍努力就能完成的,那壓根不叫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吧。真的不可能完成的,任憑你如何加倍努力,也完成不了,非但完成不了,還會遭反噬。對那些沒有金剛鑽卻想攬瓷器活的人一向如此,對想和天才溫小花一起上場打籃球的魏天也該是如此。

  爸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我先搬進了病房,病房是雙人間,另一張床位的病人已經出院了,溫小花把我扶到床上躺好,問我:“渴嗎?”

  “有一點。”

  “我看也是,你嘴唇都幹了,我去打水!”說著就提了開水瓶去水房了。

  不一會兒我收到溫小花發來的微信:要排隊,你等我一會兒啊!

  我回他:不急,反正也不會渴死。

  溫小花:我急啊,現在溫度又下去了,又得等!

  我都能想像他抱著個開水瓶湊過去,水溫就“biu”欺負人地跳下來,要是沒有後面排隊的人,溫小花肯定就指著熱水器的龍頭罵了。

  得等一陣了吧,我向後靠在枕頭上,沒想到剛放下手機,溫小花就飛奔回來了,手裡拿著紙杯:“給你!我去醫生辦公室里倒的!你先喝!”然後不等我回話又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我捧著紙杯,水還在杯子裡蕩漾,水溫透過紙殼熨在手心,十指連心,一下就流進了心坎。

  ***

  我爸媽趕來醫院的時候溫小花剛打水回來,三個人走到病房門前同時叫了聲“魏天”,然後杵在門口面面相覷。

  我趕緊起身介紹:“爸、媽!這是我同學,溫凡!”

  我爸媽其實是認得溫小花這個混世小魔王的,咱們小區用戶多年來的日常便是:

  ——臥槽這樹枝是被雷劈斷了嗎?

  ——哪來的雷呀,17棟的溫小凡騎斷的!這都本月第三次了,那熊孩子也是摔不疼……

  又或:

  ——誰把這些破爛堆這兒的啊?

  ——17棟的溫凡唄,撿回來要造鋼鐵俠吧哈哈哈~

  我爸媽此刻的表情吧,就如同見到了網絡紅人,還是倍感親切的。但溫小花這是頭一遭見著我父母,一見面就行了個90度的大禮,好似在接待外國元首:“伯父伯母快請進!”

  我爸媽進來後,溫小花就開始忙前忙後了,搬了兩把椅子給我爸媽安放好,又急著問:“伯父伯母喝茶還是喝飲料?”

  我心說這是在住院吶,除了白開水我們還能提供什麼嗎?你怎麼說得好像我們有一個雙開門冰櫃……

  我爸媽分明是來醫院看望兒子的,但面對溫小花火樣的熱情,簡直比上門提親還侷促,半晌我爸看了我媽一眼,說,那咱們喝茶吧?我媽用怪罪的眼神看我爸,意思是你也不長心,你看不出來人家同學只是隨口問問,哪裡來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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