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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老林,東朗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大雨傾盆落在他身上,掩蓋了他放聲痛哭的哀泣聲:“兄弟,哥哥我今有一難,求你,求你幫我一把。”

  老林這才知道,我軍大勝後撤之後,戰區一片混亂。他們這些原本京族的幾位同鄉湊在一起,並未隨軍後撤,反倒利用語言便利地形優勢,倒賣起戰區遺留下來的物資用品。

  戰區百廢待興,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難保障。東朗幾人藉此機會,竟然大發了一次戰難財。

  不僅僅如此,東朗讀書多,心眼重,竟偷偷昧下一批軍備。他也知軍火事大,也不在戰區倒手,乾脆一路輾轉運到緬北戰區軍閥手中。

  幾次得手,東朗野心愈大,最風光的那幾年,便趁著緬北局勢混亂,擁兵自重,做了佤幫聯合軍的一個小頭目。

  人生際遇總歸跌宕起伏,東朗尚未站穩腳跟,便遇上了緬北佤邦和緬西若開邦數次交火。他一個外來小頭目,兵力最少錢財最薄實力最弱,幫派交火夾在中間,竟被兩邊暗自做了約定,最先拿來祭天。

  事已至此,只能背水一戰,東朗兩子兩女盡皆葬命緬北戰場,妻離子散,只能隨身帶著幾個手下,北逃入境,一路上幾次遇險,最終聯繫到老林的時候,也早已山窮水盡走投無路。

  “我東朗一生坦蕩,哪知被小人所害,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此仇不報,我枉為人!”東朗目呲欲裂咬牙切齒,對著老林賭咒發誓。

  老林看著他面上神色隱隱心驚,想開口去勸,卻不知說些什麼,只能跟著他嘆氣。

  東朗平復一番心情,這才對著老林徐徐開口:“我原本以為兒女俱喪,斷子絕孫,便做好了準備與他們同歸於盡。”

  “可後來才發現,我那不爭氣的小兒子,拿著家裡的錢,在寨外包養了一個小情婦。”

  東朗側身讓了一讓,露出身後怯怯懦懦站著的女子,老林打眼一看,這才發覺那女孩圓面黑瘦,雖然一看便是緬甸女子的長相,但眉目婉約,也算得是清秀佳人。

  東朗指著這女子,說:“幾場鏖戰,家人盡皆遇難,反而這情婦因養在寨外逃過一難。我對不住老婆對不住兒子,只他這一點點血脈,總想替他留下來。”

  “此行逃來昆明,一路皆有人盯梢。我回到緬北,也是一場血戰,能否保命尚不可知。走投無路之下,便只能想到你。”

  “哥哥並非挾恩以報,當日戰場上救你,也真的算不得什麼。但求你念在你我戰友情誼,替哥哥保存這一點尚存的血脈,可好?”東朗涕淚交加跪倒在地,緊緊握著老林雙手哭求。

  老林望了望東朗身後那女子,長嘆一口氣。

  東朗打的算盤,他也不是不清楚。

  老林命硬,一生親緣甚薄,無子無女。唯一的妻子也在十年之前溘然長逝,自此漂泊世間孤身一人,無牽無掛。

  且他一身本事,不求富貴,養活一個孩子卻無半點問題。何況身家清白,為人正直善良,身手矯健又漂泊多年,最擅躲避和隱藏。

  若說託孤和逃亡,他實在是一個再完美不過的人選。

  何況他曾受東朗救命大恩,不能不報。

  東朗此時前途未知,生死未卜,便是算準了這點,才會在他面前放低姿態,百般哀求。

  老林低頭,沉默半響,終是敵不過心底的那一點善意,咬牙將東朗扶起,說:“好,我答應你。”

  老林帶著身懷六甲的孕婦,趁著夜色上了車,一路奔波勞累,原本打算直奔豫西陽平,他師父蔡叔所在的蔡胡村中。

  可是懷孕的緬甸婦人,水土不服越發消瘦,兼之從未有過產檢,孕尚不足九月,他們剛剛走到關中,便發動了。

  林愫出生當晚,正值七月半。老林守在產房門外,鄉村臨時找來的產婆哪裡處理得了產後出血這樣的大事,凌晨時分,衛生所無人值守,緬甸女孩掙扎不過半個小時,便周身青紫咽了氣。

  老林苦笑一聲,抬頭看看天上星斗,說:“也罷,算是你我有緣。我天煞命格,命硬克親。你比起我來,半點不差。還未出生,父母親人便死了個透。”

  “素心為木,你,便跟著我姓,單名一個愫字吧。”

  宋書明聽到這時,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那您之前曾說過的,林愫命中注定的地剎命格,卻是什麼?”

  老林緩緩點頭,說:“林愫八字硬、陰氣重,是比旁人更不同些。”

  “阮東朗其人,祖上是獵戶,耳聰目明,直覺極佳。如若不是這樣,也沒那個本事在緬北叢林裡面討生活。林愫跟了他家人,自小五感,就比常人靈敏一些。”

  “可除此之外,她與你我並無不同。那地剎命格,不過說來麻痹旁人心神,讓人忽略身世可疑之處,也讓林愫,不要對父母親人之事,起了疑心。”

  “當日她周至丁白村中出生,襁褓裡面諸事繁忙,我來不及趕路。後來恰好,接生她的產婆病逝,林愫出生當夜的秘密就此無人知曉。我也是因為如此,才想出這樣一個理由,就此在村中落下腳來,低調生活,隱姓埋名。”

  林愫自老林出現至今,尚未開口出聲說一句話,聽到此時,終於忍不住抬頭,衝著老林冷冷一笑,說:“那我這麼多年所以為的,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地剎孤星,所有親人都是被我剋死的,說來,不過是一個笑話?”

  “就連你的死,也是一個笑話?”

  老林一噎,瞥見林愫臉上神情,半是心虛半是心痛,沉默片刻這才開口,解釋道:“你身世不同旁人,何況最初養你,我沒有經驗,也不知道怎麼對待幼童。”

  “你那時不過一兩歲的年紀,村中但凡年紀輕些的女子,你見了便要衝上去叫媽媽。”

  “後來你大些,三歲剛過,便問我為何沒有爸爸媽媽。我剛剛五十歲,一輩子風流自由,驟然被你這小丫頭綁住,勞心勞力三載一天也沒有休息,被你這樣反覆追問,難免心裡煩躁。”

  “想了又想,乾脆拿命格作由頭,雖則一開始難接受些,可你本來八字就硬,我這麼說,也不算得完全信口胡說。既解釋了你父母親人不在的原因,又一刀斬斷你將來尋親之路。緬北戰亂紛爭局勢不明,東朗此人,這十數年步入歧途,我又並不盡信。我苦心積慮養你這許多年,疼惜都來不及,生怕你長大鑽了牛角尖,要為父母親人報仇尋根,我又哪裡敢真的將你出身告訴你?”

  宋書明聽老林解釋,默默點了點頭。他曾聽林愫無數次提及與老林的往事,久而久之也品出了許多怪異之處。老林過去經歷極為豐富,可是那許多的舊事之中,卻從來不曾提及自己的子女,也就是林愫的父母。

  照理來講,林愫是老林的孫女,又是遺腹子。老林的兒子至少也該活到二十歲,與老林有二十年的共處時光,可是為什麼,老林曾經講過的那麼多舊事之中,從來不曾提過一句自己的孩子?從來不提到林愫父親幼年與他相處的時光?

  如果老林不是用克父克母的“命格”來洗腦,以林愫冰雪聰明,勢必漸漸會對身世產生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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