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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擔心地瞅著我的臉。那種眼神是在擔心我是不是重犯二十七年前夏天的那場「病」。 「哈哈哈,哥,沒關係,我很正常。景象映在眼前是我的一個比喻。」 我笑著說完,又立刻恢復嚴肅的表情。 「那天我站在自行車后座上目擊到的是一個吊在枝形吊燈下的男子。男子的臉朝向我的瞬間,我從自行車上滾到地上的。上次我去輕井澤時想起了這件事。但是我那個時候還年幼無知,不明白他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把臉朝向我這邊。」 「什麼?……」 哥哥吃驚地盯著我,眼珠子都差點要飛出來。我還從沒見過他這副神情。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服部勝之在那個時候確實已死了。因為他那張瞪出白眼珠讓人可怕的臉牢牢地映在我的記憶深處。可是,他卻動了。就是說,那個時候在那扇窗戶里還有一個人。」 「那麼,你是說那是個兇殺案?」 「不知道。我那時還是個孩子,並且喪失了記憶。但是,服部的死最後沒有按自殺而是以病死來處理的。」 「……」 「哥哥你果真不知道那件事嗎?」 「……」 「至少有些許察覺吧?如果換成現在的你,不可能不追究的。但那時候你卻裝作視而不見。或許因為你當時還是個學生,或者因為是得到服部家的關照,抹不開這個面子……」 「光彥,夠了。」哥哥伸出手制止了我,「正如你所說的,服部的死確實有疑點。可是沒有—點確鑿的證據,我既沒有檢舉的義務也沒有權利。並且,除了你所講的以外,還有個理由讓我忽略這件事。」 「我明白。你講的理由是為了清香吧?」 我提到「清香」名字的時候,不想看哥哥的臉,但通過餘光我感到哥哥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 3 「我想那年夏天清香小姐和哥哥的婚事已經到了幾乎確定的程度了。」我像個冷漠無情的判官一樣以一種單調平滑的語調說,「但是哥哥是個紳士,所以不會做出那種所謂既成事實的下流的事情吧。」 哥哥只是歪著臉默不作聲地笑,什麼也沒有辯解。 「可是,財田啟伍在那時插足進來。姑且不論清香小姐在何種狀況下遭到財田的凌辱,但可以肯定是一種卑劣強迫的手段。這對於清香小姐來說當然是巨大的打擊,而得知此事的服部勝之的憤怒也應該是非同尋常的。假使,那個現場——我想可能是輕井澤那座別墅里的一間房子——服部正好碰到的話,不會那麼輕易罷休的。自己的愛女遭到欺辱,即便產生想殺死對方的想法也並非不可思議。而年輕的財田當然要抵抗的,結果發生了無法預料的事件。財田反而殺死了服部……」 「那是錯的,光彥。」 哥哥好不容易提出了異議。他的語調沉穩,卻是在駁斥我的謬論。 「什麼錯了?」 「財田根本沒有殺害服部。」 「……」 「可以說除此以外的部分——我和清香的事情以及財田的暴行正如你所猜測的。但是,財田並沒有殺害服部。你剛才說那是兇殺案的時候,我還奇怪會不會是我所不知曉的某個新的事實。現在我算是鬆了一口氣啦。即便你講你看到屍體轉過臉來,那還是自殺。」 「哼,是那樣的嗎?」 我不能完全理解。 「但是,肯定應該有轉動屍體的人。並且,即便是自殺,理由是什麼?自殺的動機是什麼?」 哥哥緩緩地笑著說:「不要那麼著急。首先我必須說明一下財田在凌辱清香小姐之前的過程。那確實是不正當的行為,但卻是徵得了服部同意的。所以,他們兩個人不可能上演一出兇殺戲。」 「怎麼,徵得同意?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服部把女兒清香賣給了財田。」 「啊……」 我瞬間感到頭暈目眩。 「哦,我那時在森林裡看到的原來是那個啊……」 有四個男人,當我告訴他們清香小姐危險的時候,兩個成年人制止住了另外兩個站起來想去解救的年輕人。那個場面不是幻覺啊。 「哎呀,你還是記得的啊,是那樣的。你來求助的時候,服部制止住了我和神谷,他說『行了,不用管』。我根本想不到親生父親會默許自己的女兒遭到凌辱,所以我以為是你看錯了什麼。但實際上發生了你所目擊到的事情。服部是認可財田那種既成事實的做法啊。」 原來如此啊!我終於明白了。然後他們才編造出我做出「偷窺」那種不知廉恥的事情來。 「但是,究竟……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簡單地說就是利益婚姻。當時服部家情況好像很糟糕,經營的公司陷入窘迫的境地,而z精工的支持是其扭轉局面的惟一希望,所以才想出拉攏z精工接班人的財田吧。」 「骯髒……」 我感到苦膽汁涌到喉嚨。 「可是,事態並沒有朝著服部期待的那樣發展下去。首先,由於遭到被財田污辱的打擊,清香小姐的精神狀態變得不正常,而且,財田也沒有答應將會鼎立支持服部家。那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說財田是z精工的接班人,但他當時只是個學生,不可能得到他父親公司的同意給予日趨衰落的服部公司以財政支持的。豈止如此,我還聽說當時z精工本身的經營狀況也陷入低迷。或許可以反過來認為是財田打算獲得服部家的資產和社會信用的。當然,很難想像身為學生的財田會想出那種計策,所以幕後肯定有策劃者。」 「曾根高弘……」 那個森林中的最後一個人難道就是曾根高弘嗎——? 「是的,是曾根爺——不過,當時他還只是公司里勤奮工作的一個謀士,想方設法幫助z精工度過危機。我還知道他曾試圖接近我們老爸。當時曾根經常出入服部家的別墅,好像和服部的公私交情都很深。想出讓清香和財田結合以獲得z精工支持的這種下流辦法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曾根。他本身就是個會做出那種事的人。儘管如此,我想身為一個相當出色的企業家的服部沒有道理識不破那種把戲。可能因為服部那個人性格直率,不知道懷疑人的緣故吧,加之也許已經被逼到人窮志短的地步。然後在那年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在悔恨和絕望之餘走上了自殺的道路。」 「可以肯定是自殺吧。」 「是的,是自殺。不過我沒有親眼所見,我是聽財田講的。服部剛上吊後不久,財田趕到現場,打算把服部救下來,可是已經太晚了。你所看到的就是當時的那一幕情景吧。」 「可不可靠呢?」 「我當時聽了財田的解釋就相信了他的話。即使現在我還是相信。」 我不想繼續追問下去。當時哥哥雖然年輕,但我沒有理由懷疑具有聰穎頭腦的哥哥的判斷。 「當時服部家一個勁地隱瞞自殺實情,對外宣稱是病死。正如你上次所說,他們托熟識的一個醫生開出急性心臟病突發的假診斷書。好像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如果自殺的話保險賠償金會減少。或者可以說服部之所以選擇自殺,也可能出於獲取保險賠償金的目的。當然,我知道這些實情是很久以後的事了,不過我做不出告發服部家作假的那種無情的事情來,即使我現在身處刑事局長的官位上也不覺得自己慚愧。與其說是時效的原因,不如講在我還沒有做警察前我是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