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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
胥枝山下,觸目驚心的碎石亂堆。
搜救隊還在徹夜尋找,距離三個人失蹤已經過去二十六個小時了。
時典一行人來到村長家,一戶破落漆黑的小屋子。
幾個孩子聚集在院子裡,有一個男孩蹲著在地上畫字,歪歪扭扭的字像蟲子一樣爬在地上,他的腦袋埋得很深,像是不願意讓人瞧見他的臉;其他孩子則束著手倚在門邊,小臉上帶著不合年齡的憂傷,害怕地看著來往的人。
幾個大學生也在院子裡,每個人都愁容滿面,帶隊的老師和村長面對面講了幾句話,還有幾個家長模樣的人也在當中。
鵬鵬舅帶頭走進院子裡,路過畫字的孩子身旁時看了他一眼。村長急忙迎上來,一上來便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個鞠躬,是給學生家長的。
葉易鵬扶起他,點了點頭:“別,別這樣。”
“對不起!”
“這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葉易鵬以極低極低的聲音說,說完這句話後,他把拳頭握緊,眉心擰成一團。
“搜救隊那邊怎麼樣了?”鵬鵬舅問。
村長嘆了口氣,眉目間的神情一目了然。
時典的眼皮顫了顫,像蜻蜓扇動透明的翅膀,極快極輕的。
她走到畫字的孩子身旁,蹲了下來,看著他在地上畫的字,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微微一蹙。
“你寫的是什麼?”
男孩似是這時候才意識到身旁有了人,急忙用手掌將沙子抹淨。
時典捉住他的手腕,眉頭越皺越緊。
“大哥哥、大哥哥是……”男孩抬起頭,髒兮兮的臉上,兩對鴿子蛋大小,乾淨的眼裡噙滿了淚水,“是因為救我才……”
時典咬下唇,眉心已然皺得解不開。
她蹲著,往孩子面前走了幾步,放輕了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量,顫抖著聲音問:“在哪裡?大哥哥在哪裡救你的?”
“在山洞那裡。可是他們去找了,都沒找到!”男孩一說完,丟下畫字的棍子,起身跑進屋裡。
時典猛地站起身,亮得刺眼的天空忽然變成混沌的一片黑暗。
她暈了一會兒,手在空氣中摸索著,最終摸到爸爸粗糙的手。
時正聲扶住她,看了眼亂七八糟的沙子和印記,馬馬虎虎地可以辨認出“葉”和“鐸”兩個字。
“村長……老師……”時典朝著屋門喊兩聲,聲音卻逐漸低落,低到連她自己都不太聽得清,“那個孩子,你們問過嗎?”
“問過。”老師點了點頭,“但是,去過。去過他說的地方,已經被掩埋了。”
“沒找到人。”村長補充。
時典愣愣地“哦”一聲。
“和那孩子有什麼關係呢?”林許榛問,大而空曠的眼眶裡透出疑惑的光。葉易鵬輕輕地攬住她。
村長愣了愣,回頭看了眼屋內,說:“那孩子獨自一人要到鎮上去,澄鐸他們出去找他……一個村民騎著三輪車回來,就正好把孩子帶回了,結果……”
聽到兒子的名字,林許榛的眉頭皺了皺,她轉過身,靠在丈夫肩頭忍不住哭起來。
鵬鵬舅布滿血絲的雙眼睜大了些,他站起身來,聲音蒼老,卻帶著一股不可反抗的威嚴:“現在就是猜想,他們可能脫險了,正躲在哪個地方,我們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快點找到他們!”
“找到他們……”一位家長說,抬手捂住眼睛,無力地哭出來,“我就讓他不要來了!不要來!偏不聽!”
“現在說這些能有什麼用呢!”許是一對父母,做父親的痛切地說。
三對父母,六顆悲慟的、希望和絕望並存的心,這時候聚集在一起。
搜救行動還在繼續,從早到晚。時典答應媽媽不做傻事不胡來,於是跟在爸爸身後,在該出去的時候出去,該坐下的時候坐下。
山裡的天氣多變,午後下了一陣瓢潑大雨,時典被爸爸掩護著在回到了麵包車上,搜救隊也暫時收隊,大家都擔心著山體會再次滑坡。
雨越下越大,時典看著被雨水打濕模糊了的車窗,心裡默默地祈禱著。
“爸爸……”
“嗯?”時正聲沉著聲音應道。
“他會沒事的。”
“嗯!一定的。”
“他一定會回來。他那麼聰明,肯定也知道泥石流發生的前兆,也知道怎麼躲避……他現在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時正聲沒見過女兒這麼出神地呢喃過。她仰頭望天的模樣,虔誠而無助。他坐到她的身旁,寬大的手掌扶住她的肩膀,像要給她力量,像要將她扶起。
“爸爸,等他回來了,你見見他,好不好?”時典轉過頭來,臉上散發出一瞬間的光亮。
時正聲點了點頭,果斷而堅決地應道:“好!等他回來,爸爸一定去看看他!”
* *
時典做了個夢。夢境裡,葉澄鐸手拿著一根橄欖枝像她走來。一瞬間,時典想到從挪亞方舟里放飛出去的鴿子,回來時“嘴裡叼著一個新擰下來的橄欖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