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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言,將病人的下頜按住。”
病患不太配合,楊茉總是不能將管子插好。
這樣的出血首先要保證病患順利呼吸。然後就是輸血,止血。
“白老先生請您開張止血單方,讓人去買冰回來,我要用冰水和鹽。”
周圍人應聲四起,大家都各自去忙碌。
陸家人不知道是什麼情形都怔愣在那裡。將陸老爺送來的下人已經跟著濟子篆抽了血。
陸正看著楊大小姐將那根羊腸管向父親嘴裡送去,不由地睜大了眼睛,伸出手就要去抓楊大小姐,沈微言忙擋在楊茉身前,“大小姐這是在救陸老爺……”說著伸出手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陸正上前。
陸正凶神惡煞的皺起眉頭,沈微言心中慌張卻不肯退縮。
楊茉額頭上流出汗來。幾次送管子已經弄得她手上都是鮮血。
“太嚇人了,這是什麼治法。”圍觀的人都忍不住說道。
“真和傳言說的一樣,楊大小姐這是……用羊的腸子……羊的腸子啊……”
“羊腸子也能往人身體裡送嗎?”
陸正聽得這些話。伸出手來揪起沈微言的衣襟將他扔到一旁。
“陸少爺,”楊茉轉過頭來,“你想讓陸老爺流血致死不成?既然是這樣何必送來醫館。”
本來是溫婉的女子忽然之間變得言辭嚴肅,不讓分毫。
陸正竟然被說得僵立在那裡。
這是什么女人,滿手鮮血卻似渾然不覺。只是低下頭來忙碌,只要別人敢踏進她領地一步。她立即就變得尖厲起來。
“陸老爺,配合我吞咽,吞咽,這樣你也舒服些。”
陸老爺掙扎了幾下,然後順著楊茉的意思,一點點地吞咽,終於將羊腸管慢慢吞下去。
管子還沒有完全送進陸老爺胃裡,管子的另一邊就流出鮮血來。
“天哪……這是要殺人啊。”
周圍頓時一陣騷動。
楊大小姐將管子送進去不但沒有讓病患的血止住,而且還讓血流的更多,這樣下去病患必死無疑了。
那些血仿佛將陸正的眼睛也染紅了,他現在恨不得將眼前的楊茉和那管子一起遠遠地扔開,他剛伸出手,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氣將他手腕牢牢地攥住,他掙脫不開,抬起頭意外地看到了蔣平。
“楊大小姐。”
楊茉聽到後面傳來的聲音,卻也沒能讓她的手停頓,她已經將針管對準了羊腸。
“楊大小姐,你藥鋪里的郎中不夠,我們藥鋪的郎中能來幫忙。”
楊茉認得這個聲音,是旁邊周成陵藥鋪里的掌柜。
楊茉抬起頭看周圍,身邊的郎中都被打發去做事,真的沒有了幾個人。
掌柜的道:“我讓幾個人去幫濟子篆先生。”
濟先生又要配血又要採血,幾個弟子都已經忙的不可開交,楊茉點點頭,掌柜的立即吩咐下去,這是東家早已經交代好的,只要保合堂需要幫忙,就叫藥鋪里的郎中和弟子來幫忙。
楊茉轉頭看向沈微言,“快去看看冰水和鹽兌好沒有?”
沈微言忙跑了出去。
楊茉開始將胃裡的血抽出來,然後問旁邊陸家下人,“送來之前已經吐了多少血?”
陸家下人道:“不少了……還吃了止血藥,也是沒用。”
這樣的出血藥送下去就會被沖走,哪裡能起半點作用。
消化道急性出血,要排除很多種情況,陸老爺的肚子是軟的,不是胃潰瘍穿孔,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靜脈曲張破裂出血。
首先她要將所有的血抽出來,然後用止血藥和冰水混合打進胃中。希望能冷卻止血。
血一管管地被抽出來,所有人看的驚呆。
“這樣會要了人命。”
楊茉不停地向濟子篆看去。
濟子篆已經在瓷碟里配血,十個碟子一起檢測,其中應該會有合適的血,快點,快點,所有環節都要儘量快點才能救了人性命,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出半點差錯。
“藥好了。”沈微言將冰好的藥端了過來。
“白老先生配的止血單方,裡面還有濟家的止血散。”
楊茉點點頭,拿出水晶的針筒將藥抽出來順著羊腸管灌進去。
“那是什麼東西?楊大小姐手裡拿的是什麼?水晶做的?”
“水晶的筒子。”
大家正議論楊茉手裡的東西。已經有人驚呼,“快看快去,都打進去了。順著羊腸打進去了。”
這些東西,這樣的方法,從來都沒有見過,古籍里也從來沒有記錄過類似的醫術。
眼看著楊大小姐一件件地拿出來,又這樣熟練地應用。周圍從開始的嘈雜到後面的安靜。
人這樣折騰難道不會死嗎?
遇到這種事應該想方設法地止血,而不是將血弄出來。
這已經不止是驚世駭俗而是匪夷所思。
楊大小姐一舉一動明明不合常理,卻沒有人來阻止,大家只是圍觀驚嘆。
冰水打進去之後,楊茉看向陸老爺,陸老爺雖然虛弱卻沒有完全神志模糊。楊茉吩咐沈微言,“再去拿冰水。”
還要冰水,沈微言怔愣片刻。立即下去安排。
只等了片刻,楊茉就將羊腸管子放開,試著用針管向外抽。
“看吶,都變成血水了。”
楊茉不停地將冰水抽出來,旁邊端著痰盂的郎中手不停地顫抖。眼睛看到的地方都是紅色的。
“血配好了。”濟子篆的聲音傳來。
楊茉覺得胸口的石頭似是被挪開了些,這才轉頭讓梅香擦掉額頭上的汗。“濟先生先放好檸檬酸再抽血。”
濟子篆點頭,吩咐弟子,“接著配血。”在他印象里一個人的血不夠用。
換掉了胃裡的冰水,楊茉準備再打第二次時,濟先生已經將抽好的血拿來,楊茉將羊腸管遞給梅香,然後去拿針扎在病患手臂內側的靜脈上。
血順著管子流下來。
楊茉向濟子篆點點頭。
消化道出血,不是穿孔的情況下,大多都是用非手術的方法治療,止血劑和新鮮的全血現在都用上了,陸老爺的情況看起來已經比來的時候穩定多了。
白老先生讓沈微言攙扶著坐過來給陸老爺診脈,楊茉繼續用冰水和止血藥給陸老爺洗胃。
“看見沒,這就是輸血……楊大小姐在醇郡王府用的方法。”
“就用那個瓶子,然後用管子接下來,針扎進人的身體。”
“血脈不同也能輸進去?”
“可不是,那是下人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胃管的水太涼,陸老爺突然掙紮起來,楊茉低頭看過去,陸老爺睜開了眼睛緩緩地挪動著視線在人群里尋找,楊茉也跟著四處看,這一會兒功夫陸贄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楊茉正想著,只聽外面傳來聲音道:“楊氏……楊氏可在嗎?我們是宗室營的,請楊氏過去診治。”
人群被推開個fèng隙,說話的人走進屋來,“楊氏……哪個是楊氏。”
那人底氣很足,仿佛不將這裡的人放在眼裡。
楊茉似是沒有聽到呼喊聲,眼睛始終看著陸老爺,陸老爺嘴動了兩下,嗓子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然後伸出手來抓向楊茉手裡的羊腸管,在眾人的注視下,一下子將管子拔了出來。
楊茉要伸手阻止,卻沒能奪過陸老爺。
“陸老爺……”楊茉話沒說完,只覺得踩到了什麼,不由地一滑頓時跌坐在地上。
秋桐忙去攙扶楊茉,楊茉抬起頭來一臉的驚訝。
秋桐不明所以,就算是剛才陸老爺驚險的模樣,大小姐也沒有變臉色,為何現在卻……她低頭看去,只見大小姐坐著的地方是一灘血。
血哪裡來的血。
楊茉看著自己的手掌,那血仿佛還是溫熱的。
“大小姐你哪裡傷到了?”秋桐蒼白著臉問。
楊茉搖搖頭,站起身順著血跡向前走,兩邊的人忙讓開,楊茉抬眼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陸贄。
陸老爺徹底將嘴裡的羊腸管都拔出來,“陸贄,陸贄……”
楊茉回頭看陸老爺。
陸老爺虛弱地道:“長槍槍頭,長槍的槍頭。”說著忍不住嘔了兩口,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跟著蔣平到一旁的陸正聽到陸老爺的聲音忙走過去,“父親,您到底怎麼了?”
陸老爺搖頭,“我……我教陸贄練長槍,長槍槍頭卻不見了……在……在陸贄……身上……我心中一急……這才……快……看看陸贄……看看陸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