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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見過姜陵的字,一筆一划,端端正正,有板有眼,與印刻體沒什麼分別。

  然而此時信紙里字數不多,就四個,卻是標準的狂糙,薄薄一張紙,就連陸卓揚粗神經都能感受到裡面蘊含的山雨欲來般的怒氣,他不得不佩服自己,潦糙成這樣的古體字都能認得,果然是見多識廣。

  他把信紙攤平壓在枕頭底下,輕手輕腳翻了個身,保持趴伏的姿勢不動,只有眼珠子還不死心地溜來溜去。

  畢竟信紙上四個字這樣寫的:不要亂動。

  看來木牆對修為高的人不是很管用啊。陸卓揚無奈地嘆一口氣,人類為何要相互傷害?住到廊尾去不是挺好的嘛。

  他嘟囔著閉上眼睛,克制地躺著,沒過片刻便睡著了。

  傍晚時分,他睡得昏沉,朦朧聽見連廊上有人對話。過了一會,說話聲停止,他也有些醒了,坐起身,眼神放空地發了一會呆。

  屋外有人敲了三聲門,陸卓揚木楞楞道:“門沒鎖。”那人便推門進來。

  是方天月。

  “師兄你怎麼來了?坐。”陸卓揚慢吞吞地翻身下床,又慢吞吞地找出件乾淨衣服穿上,接著又慢吞吞地坐到方天月對面,眼神定在某處,顯然還沒全然清醒。

  方天月將一個絨布袋子放在桌上,道:“師尊讓我傳話,帶姜公子去一趟明心閣。”

  “哦。”陸卓揚道,接著腦袋一歪,慢上半拍地想到,“那你怎麼沒帶他過去?”

  方天月道:“姜公子說不需要,走過一遍,他已把陣法步律記下了。”

  “原來如此。”陸卓揚點點頭,認真道,“等他下山以後,得換個新陣法才行,被破解的密碼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方天月知他還未睡醒,不理他胡言亂語,將絨布袋子往前推了推,“給你的。”

  陸卓揚問:“是什麼東西?”

  方天月笑笑:“打開看看吧。”

  陸卓揚狐疑地接過袋子,解開繫繩。

  方天月看著他動作,口中道:“這是姜公子尋回的九枚梨花雨,原本早就該給你的,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實際上是,若把梨花雨拿給陸卓揚,他勢必會追問來處,金嶺城郊他與姜陵二人曾有約定,不便提起,是而這梨花雨一直就留在了方天月手上。

  見著梨花雨,陸卓揚立馬來了精神,他取出放置針陣的黑木盒子,又覺有些不妥,於是解釋道:“那什麼,既然梨花雨湊齊了,下回我一併給姜陵拿回去。”

  方天月看看那黑色的木盒,沒說什麼。

  陸卓揚把盒子打開,露出裡面的三枚長針。

  方天月找到的三枚,加上這九枚,就又湊回原來的十二之數了。陸卓揚小心翼翼把絨布袋子裡的長針一枚一枚取出,放入黑木盒子中,問道:“姜陵是什麼時候把針給你的?”

  果不其然,他還是會問。

  方天月道:“經過金嶺城之時,我去城內採買用度,而你留在城郊。待我回頭找你,你卻魔性發作幾欲發狂,是姜公子出手相助,才救你脫險。”

  “誒——?”陸卓揚沒有去細想為什麼會在金陵城郊遇上姜陵,他奇怪的是姜陵居然會出手——不是擊殺,而是相助?這是他完全沒料到的,“一下要救我,一下要殺我,一下又救我?”這姜陵腦子沒病吧?!

  “確實如此。”方天月道,“實不相瞞,還有一事未與你說。前些時日,我在藏書閣內尋得一本古籍《奇物志》,書上記載,雪仙內丹可為修真者吸收納為己用,但若是修真者修習的術法與雪仙屬性相剋,吸納過程則會兇險萬分。然屬性相駁相融又能活下來,則此人清血或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陸卓揚不信:“扯淡的吧。”

  方天月點點頭:“其中定有誇大的意味,然清血確可救人。”

  這回陸卓揚聽出味兒來了,試探性地問道:“聽師兄的意思,好像非常確定?”

  方天月道:“因為我以你之名,向姜公子討要了一瓶。清血中蘊了他一尾真靈,現下姜公子靈基有損元氣大傷,正因如此。而我討來清血,……沒有給你,卻是拿給了二師叔。”

  陸卓揚根本沒去留意他最後那句話,只聽到了“姜陵靈基有損元氣大傷”:“……所以你的意思是,姜陵損耗了一尾真靈,是為了救我?”

  方天月道:“正是。如今姜公子隨李掌門上山,今後或有段時日朝夕相對,我覺得,還是該將真相告知於你才是。”

  陸卓揚點點頭:“知道了。”

  陸卓揚的反應有點平淡過了頭,方天月猶豫了一會,道:“師弟若要怪我……”

  陸卓揚擺擺手,不甚在意,道:“換做是我,也會把好東西留給長輩的。更何況二師叔重傷多年未愈,苦不堪言,他比我更需要。師兄做得沒錯。”

  方天月道:“那……”

  “肉麻的話就不用說了。”陸卓揚阻止他道,“馬上就到晚飯的點了,師兄不用帶如雨姑娘去膳房嗎?快走吧。”

  方天月道:“那你隨師兄一起去?”

  陸卓揚忙道:“不了,睡太多有些沒胃口,就不去了,夜裡小飛定會來找我,我們再去弄些吃的。”

  “那好吧。”方天月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陸卓揚嘴角扯出一個向上的弧度:“快去。”

  方天月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他,陸卓揚只能跳起來,推著他一路往外走:“不要磨磨蹭蹭的,讓女孩子等的人會單身一輩子。”

  這回方天月真的走了。

  陸卓揚關上門,臉上勉強的笑容掛下來,看著桌上敞開著擺的十二枚梨花雨,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難怪今日見到的姜陵,氣色會這麼差,原來是損失了一尾真靈。

  陸卓揚靈力不高,但耳濡目染下,對基本的知識還是懂上那麼一點。

  眾所周知,修真者的資質高低倚看靈脈,靈脈強健者資質高,反之則資質低下。但是靈脈一物,並非恆久不變,雖有先天的優劣之分,經過後天的機遇亦可改變。比如說陸卓揚,就是一個後天原因使得靈脈杜絕的反面教材。

  靈脈中裝盛的是靈力,靈力消耗殆盡,休息上幾日再認真修煉上幾日,自能恢復個七七八八。

  至於真靈,它是修真者的根基。是長年累月不斷的積累,是依附在筋骨上的“本”。

  損耗一尾後要想恢復,需要短則一年,長則數年的時光。

  陸卓揚就不明白了。

  以姜陵那般目中無人自戀自大的個性,居然會為別人做到這種地步?

  那個人還是他陸卓揚?

  ……所以說姜陵腦子果然有病。還病得不輕。

  ☆、不傻

  陸卓揚把針陣盒子扔進床頭柜子里,自己順勢躺下,雙手抱胸一動不動盯著床頂的鏤空花紋。

  片刻後,他又打開柜子把黑木盒取出,拿在手裡把玩。

  一個人願意為另一個人損耗真靈,這意味著什麼?陸卓揚不是很能體會,他沒有真靈——也許有,只是以他目前的靈力根本不可能感知到。

  但是他不傻。

  他和姜陵不是青梅竹馬,不是至交好友,不是師兄弟不是骨肉親,他們只認識了幾個月,其中泰半時間他還都在努力地拖著後腿。

  非要做個定義,他二人勉強能算得上萍水相逢點頭之交。

  一個人會為至親至信兩肋插刀,但是面對普通朋友,借幾兩銀子大概都會考慮很久。

  姜陵不是一個會在意旁人的人,從他從小到大眼裡只有李家父女和景秋就可見一斑。

  若不是有病,那便是把陸卓揚當作了……重要的人。

  重要的什麼人呢?

  重要的朋友?重要的兄弟?還是別的什麼?

  《仙魔變》原書中姜陵和原身第一回見面就引為知己義結金蘭,所以把他看成重要兄弟的可能性很大。

  姑且先這麼信著。

  可是他圖什麼呢?

  陸卓揚麻溜地坐起,認真嚴肅地總結自己的優點。

  然後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麼優點。

  有錢?不,那是門派的錢。

  有顏?姜陵比他好看多了。

  一腔熱血?……算了吧,淨拖後腿。

  他長嘆一口氣,又仰面倒下去。

  不是很想得明白。

  修真界的人都好難懂啊。

  夜裡風有些大,燭影搖擺了幾回,最後還是支撐不住,滅了。陸卓揚懶得下床重新去點,便任由它去。

  這夜月亮有些圓,月光穿過窗台灑入,依稀能瞧見屋裡擺設的輪廓。

  他下午剛睡飽了一覺,加上時候尚早,心裡頭還想著事,一時半會難以入睡,便從床位左邊滾到右邊,又抱著被子從右邊滾回左邊,踢踏兩下腿,接著從床頭換個個,轉到床尾。

  著實鬧騰了一番。

  這會兒姜陵不在,趁機抓緊作妖,免得等他回來,又不准這樣不准那樣,非得憋死不可。這麼想著,陸卓揚又可勁地滾了幾滾。

  殊不知,就在他烙大餅的時候,姜陵已經回來了。只是開門關門的聲音不大,被陸卓揚翻身的動靜全然掩蓋住。

  一隻呆頭鵝乘著夜色飛進陸卓揚屋內,穩穩落到床頭柜子上。白色的紙鵝在夜色中並不分明,小小的一個,也無半點聲息,沒有引起陸卓揚的絲毫注意。他依舊我行我素,快樂地拆著床板。

  過了好一會兒,窗外突然亮起了火光。

  有人來了!姜陵回來了!

  陸卓揚一驚,迅猛地停下動作,豎起耳朵去聽動靜,隨時準備閉眼裝睡。不想那火光沒從窗口移開,卻跟隨一個人影從窗外頭竄了進來,幾朵蓮花火分散各個角落,把四下照得明晃晃亮堂堂。

  那人動作輕盈穩穩落地,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朝床邊走近,不是姜陵是誰?

  陸卓揚下巴一撅,質問道:“誒,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姜陵卻不回答,在床邊停下腳步。

  火光映襯下,他的臉色少了幾分蒼白,神情也柔和了些,濃黑漂亮的眼眸攬盡了塵世間的星辰,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瞬,竟似帶著些魅惑的意味來,美得有些不真實。

  陸卓揚心裡一陣緊張,裹著薄被向床裡面挪了挪:“你想幹嘛?”

  姜陵抬起一隻腳,跪到床面上,雙手撐在兩旁,慢慢彎下腰,一點點向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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