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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完,嘆了口氣道:“你也是顆棋,太后拿來和我對局。我也是顆棋,被這些家主們拿來對局。這棋盤上有多亂,我簡直沒法跟你說。這一局不輸不贏,大家平局。不過——”

  他故意頓了頓,見泓緊張起來,就邪惡的笑道:“太后詐胡,露了底牌。我可以出氣了,切她一條尾巴。”

  他們心照不宣,誰都不提布局之人是雲白臨。容胤知道這一局為立後,不想說出來給泓憑添壓力。泓則是知道雲氏繁茂,不想讓陛下為難。他想了一會兒,感嘆道:“真正是好手段,好計謀。”

  容胤不屑一顧,道:“這算什麼計謀?拿貪慾算計貪慾,這叫營苟。格局粗淺,手段下作,只看自己眼前三分利,哪有個盛世大家的氣象?”

  他說完,又擔心泓冒進,道:“立國治民,得講究個明正典刑。這一次沒抓到把柄,就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你心裡警惕,臉上不要露出來,且縱他們更遠些,叫他們自己露尾巴。到時候數罪齊發,一擊而中,叫他們再不能翻身。”

  容胤做事風格一向如此,泓早已熟悉,便點頭答應,想起剛才闖進殿裡時陛下一臉悽惶,心中不由揪緊,又心疼又憐惜,就貼近在容胤臉上親了一親,輕聲道:“就算是營苟……也是算成了的,讓陛下白擔心了一場。”

  容胤悶悶不樂,“嗯”了一聲道:“我不擅長這些……害人陷人的手段,所以總在這上頭吃虧。不是不會,是不想使。”

  泓低聲問:“哪怕吃虧,也不想使出來嗎?”

  容胤說:“不想……別人用陰謀,我用陽謀,就喜歡看那些人明知道是坑還得往裡跳的樣子。”

  他說完就高興起來,撲到泓身上亂親。泓向後一仰,承住了容胤的重量,垂下眼睛低聲道:“陛下若將臣隱瞞起來,明面上再立雲氏為後,也不會有這麼多事。”

  容胤嗯嗯嗯胡亂答應,含著泓唇瓣悄聲說:“這叫問心無愧。這四個字,是負擔,也是頂樑柱。凡事若不講究個問心無愧,就少了苦辛,輕鬆許多。可是也沒了心氣,人就隨波逐流了。”

  泓輕聲道:“我給陛下作頂梁。咱們把乾坤撐起來。”

  容胤高興極了,摟著泓好半天不放手。

  第25章胸襟

  一場驚變就這樣悄無聲息,雲淡風輕的揭了過去。陸德海當日醉酒,替泓做了一夜新郎。他酒醉忘形,頗為主動,那女子便也沒用藥催情,兩人渾然不覺,自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第二日陸德海悔之不迭,可生米已煮成了熟飯。好在當日酒宴上楊校尉結識了位世家公子,雖然沒有泓品級高,但難得兩人投緣。於是皆大歡喜,楊校尉得償所願,陸德海納了房美妾。那女子見陸德海身居高位,家裡又清慡,便認他是個良人,自訴悽苦身世,求陸德海為自己妹妹贖身。陸德海很是憐惜,出面接了女子妹妹回府,承諾將來為她尋個正經人家嫁出去。豈料女子妹妹真正絕色,行止柔媚,勝其姐三分。朝夕相處難免心動,陸德海乾脆將妹妹也納入房中,二女嬌艷,眾人皆羨,一時傳為美談。

  太后發力撲了空處,容胤便趁火打劫,讓泓主掌大局,挑了太后在朝中的暗線。只是泓第一次出手難免稚嫩,中間出了岔子,誤殺了位雲氏暗樁。雲白臨立時警惕,收了所有線頭。可聖上再無動作,他摸不清對方是否知曉內情,一時不敢妄動。雲安平橫了心要給年輕皇帝一點教訓,借著開年納福閉門不出,連書五封密信,當夜發往九邦各大世家,同時召回雲柔雲婉,令她們年後出宮。風雨欲來,滿堂俱靜。各邦俱獻祥瑞,共慶盛世豐年。嘉統朝就這樣安詳的度過了第十九個年頭。

  過了新春,便是正月。紫陽殿大教習的生辰在正月里,到了這一日,宮中亦有筵宴。眾武者齊聚紫陽殿慶賀,泓也跟著陪席,熱鬧到深夜方散。

  大教習喝了不少酒,散席後泓便扶著他回房休息。等照顧父親換過衣服上了床,泓就捧出一個禮盒,恭恭敬敬放在大教習身前,跪倒磕了三個頭,說了幾句吉祥話。大教習憐他清瘦,連忙叫起,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一手掀開了禮盒,見裡面是節慶孝敬長輩的常禮,整齊擺著壽桃,福餅,平安蘇等點心,還有個紅彤彤的蘋果。東西雖然常見,但樣樣精緻,連托盤都雕著花樣,顯見價格不菲。大教習就順手吃了塊點心,埋怨道:“花這個錢幹什麼!”

  這禮盒有個講究,一旦打開,就要一次性全吃完,取新年納福之意。點心精巧,大教習三口兩口就吃了多半,還不忘怪責泓亂花錢買貴東西。泓低眉順眼,乖乖聽著,等父親把點心吃差不多了,他先慢慢滑到床沿邊上,才小心翼翼道:“不是我買的。是陛下送的。”

  大教習正啃蘋果,聽到泓這話就呆住了,立時把嘴裡的蘋果吐了出來。可這禮盒已經被自己吃得一片狼藉,哪還有不收之理?登時氣得熱血上頭,破口大罵,把蘋果往泓身上扔。泓早有準備,一挨了打就跑,三步兩步蹦到了屋外頭,隔著窗子道:“盒子都開了,還怎麼退回去?父親都吃了吧,那是陛下叫御膳房給父親專做的,別糟蹋了好東西。”

  他說完,聽著裡頭罵聲不絕,父親氣得下了床滿地找鞋要揍他,連忙拔腿就跑。等大教習追出來,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又過了幾日,便有武課。容胤進了紫陽殿,見到大教習帶領眾位武者已經恭候,就微躬身,行了個見長輩的常禮。他身份尊貴,以往都是一點頭便過,今日鄭重其事的以小輩見禮,即顯得尊重親熱,又不失帝王儀範,大教習心裡便覺得說不出的妥帖舒服。皇帝往日行止他看在眼裡,也敬佩這位是個聖明帝王,泓出了事,他心中雖有憤怒,卻不怨恨。如今泓已經如願退宮,皇帝盡顯誠意,他心中那口氣也就消了。想著佛祖尚要金剛加持,孩子投身一場,就當為世人渡劫,也算功德,何況他自己願意。糾結了半天,等到需要觸碰皇帝身體糾正動作時,便啞聲對泓道:“寶柱過來,為陛下正一正身形。”

  那練功房裡除了侍劍人和隨侍,紫陽殿各位教習和武者都在陪侍。泓猝不及防,被父親當眾叫破,登時羞紅了臉。他硬著頭皮,慢慢起身入場,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燒了起來,羞窘得抬不起頭。他也不敢看容胤,半低著頭,手往皇帝肩上輕輕的一搭,就一個勁的發顫。

  容胤覺得好玩,低聲道:“父親是好意,你害什麼羞?”

  泓宛如五雷轟頂,立時就僵住了,連頭髮上都冒出了騰騰熱氣,窘得耳朵微微抽動。他再也挺不住了,胡亂在容胤身上摸了幾把就退出去,恨不得鑽到地fèng里。等容胤結束了武課出來,他還心有餘悸,紅著臉跟在容胤身後不吭聲。

  他們一同去聚水閣拿書,天冷水枯,水閣池中滿覆細沙,鋪出層層水紋仿出碧波的樣子。容胤在池邊站了站,回頭低聲問:“高興嗎?”

  泓紅著臉說:“高興。”

  容胤說:“我沒看出來高興。看把你嚇得,好像懷裡揣了只兔子。”

  泓輕聲反駁:“進紫陽殿前,陛下不也緊張嗎?也揣了兔子。”

  容胤無言以對,轉過了頭道:“那你過來,讓兩隻兔子挨在一起。”

  泓臉又燒了起來,往前邁了一步,和皇帝肩並肩挨在一起。

  他們站在一起,緊靠著,只是兩個人,一點都不像兔子。

  兔子是拱成一團的。而且,會躲在陰暗處。

  兔子會打洞。任地下打得四通八達,別有乾坤,明面上,絕不會露出分毫。不會像聖上這樣……毫不掩飾的和人站在日頭底下。

  雲婉淡淡的挪開了視線。

  宮中藏書豐盛,她閒來無事,就來此取幾本書消遣。這裡臨窗,檐下有蒼天古木遮擋,外頭看不到裡面有人,可裡面的人卻可以把外面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她不小心聽了壁角,這會兒反倒不方便出去了。好在身邊只跟了位司儀女官,不算顯眼。這地方聖上也不會來,兩個人便在書架間稍等了等。外頭說的話,司儀女官也聽到了,她本來就是雲氏安排在宮裡的人,將來也是要跟著雲婉的,跟外人不敢妄談,和雲婉卻可以稍微打趣幾句,便悄悄笑道:“陛下看著威嚴,私底下也挺隨和呢。姑娘沒想到吧?”

  雲婉點點頭,微嘆了口氣。

  沒想到的東西太多了。

  她只是中人之姿,堂妹卻絕艷。她以為陛下必憐之惜之,可是沒有。

  陛下行峻言厲,當年的雷霆手段餘威尤震,她以為對自己也不會有溫顏,可是沒有。

  陛下聽她彈了首曲子,還叫人拿了大鸚鵡給她玩。有這一分正眼看重她就知足了。可以心平氣和的作個寶相莊嚴的皇后,匡輔大寶,協理六宮。她已經準備好說得體的話,維持端莊的儀範,持皇室的權柄,承那一夜之恩……可是也沒有。

  陛下賜了一斛珠,那之後就有好多人來問她。叫她細細回憶,思索自己哪裡出了差錯,逆了龍鱗。

  問到她煩。為什麼一定是她的錯。為什麼所有人都看不出來,陛下明明是心有所屬。

  這一點……也是沒想到。

  沒想到深宮裡竟有真心人。

  真心,真意。也是真莽撞,真愚蠢。

  連她一個深閨女子,都明白肩上擔子有多重。一個家族裡,兒子是枝丫,要竭力伸展往高爬,女兒則是深根,要盤根錯節,和別的家族穩固勾連在一起。皇室雖尊,可也是一棵樹,根基要扎得廣扎得穩,就得和世家相連。舉族繁盛,盡在一身,怎麼能容得下私情和任性?枷鎖雖沉,畢竟是黃金。

  她半日不語,司儀女官便以為她神傷,低聲寬慰道:“姑娘別傷心。天下沒有不疼兒女的父母,以姑娘的人品家世,還怕沒有良人相配嗎?嫁過去便是大家主母,不比宮裡差。”

  雲婉嘆了口氣,低聲道:“是啊。去哪裡都一樣。”

  她們又等了一會兒,便見掌殿女官帶領眾宮人將陛下恭送了出去。宮中品秩森嚴,女官入宮都從侍人做起,一階一階考核晉升,沒有二三十年的資歷不可能掌權。雲婉見著外面那位女官雲鬢微挑,不過十七八的年紀,便驚了一驚,道:“這位年紀這樣輕!”

  司儀女官也跟著掃了一眼,笑道:“姑娘常在沅江不認識,這位是劉家的,尚書台左丞劉大人的長女,名喚展眉。家世擺在那裡,入宮是從承恩女官直接就做了侍書女官,掌殿一告老,她就繼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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