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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氏這個時候才像是真的醒了,她看著保全兒,“保全啊,這是你母親。”

  “是,祖母,我已經見過我母親了。”

  “給你母親施禮了嗎?不可因情而廢禮。”

  “施禮了。”保全像是哄孩子似的說道,自從大伯和長生沒了,哄祖母已經是他一天必做的事了,“祖母啊,你見過我弟弟和妹妹了嗎?”

  他就像個小大人似的,引導著沈侯爺和肖氏去看兩個陌生的孫兒,沈岱吮著手指側頭看著保全兒,“哥哥。”

  終於從地面的低視角,隨著奶娘的站起來升到平常的視角的愛寶,則是滿意的揮揮手。

  兩個孩子帶著的生機,像是春風一樣,一下子化解掉了沈侯府的冰凍,這個夏天也終於有了些夏天的樣子。

  沉思齊和吳怡見肖氏一手抱著一個孩子,沈侯爺滿足的抱著保全兒,心裏面總算是放下了一些,小孩子總有本事去沖淡大人心頭的傷。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吳怡站在肖氏身後替她布著菜,沉思齊則是照應著沈老侯爺和沈侯爺,保全兒沒什麼機會跟自己的母親獨處,眼睛卻是絲毫不肯離開吳怡,母親舉止嫻雅溫柔,嘴角總帶著笑,雖說在服侍著祖母,眼睛卻時刻注意著坐在一起的兄妹三人,在發現保全兒的目光後,總會回一個心領神會的笑。

  自己的弟弟不像沒了的長生弟弟那樣蒼白,他出奇的活潑,總試圖從奶娘手裡搶奪到勺子,並因為搶不到而惱火,但是因為環境陌生,似乎是忍著沒敢發脾氣,妹妹則就在奶娘懷裡窩著,坐在餐桌邊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沈岱終於放棄了從奶娘那裡搶到勺子的努力,明明在家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用勺子自己吃飯了,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哥哥身上,“哥哥,你是哥哥。”他用沾了菜油的手去抓保全的衣裳,保全一看見那油手就本能的向後躲,沈岱抓了一個空就想要哭。

  吳怡瞪了他一眼,沈岱開始在視線里尋找救星,在發現父親刻意的躲開他求救的目光時,他快速將目標鎖定在白天時很慈和的老奶奶肖氏身上。

  肖氏見沈岱在看她,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沈岱一發現得到了注意力,立刻扁起了嘴,開始醞釀眼淚了。

  “怎麼了?小乖乖——”

  肖氏這話一出口,吳怡就知道完了,沈岱絕對要水淹七軍了,“娘……罵罵!”他一邊說一邊張開手臂撲向肖氏。

  肖氏心都快化了,趕緊把沈岱抱過來,“誰敢罵我們小乖乖?”

  吳怡沒法子,也只有跟沉思齊相視苦笑了,難怪人說老大憨、老二精、又jian又滑是老三,沈岱雖然只有三歲,那花花腸子絕對比保全兒多,保全兒幾乎要被自己弟弟這一邊串表演驚到了,他看了眼吳怡,吳怡走到他身後,拍拍他的肩,“你弟弟是在撒嬌。”

  站在孔二太太身後服侍的黃氏撇了撇嘴,剛想說什麼,就得到婆婆兇狠的瞪視,只得把話咽到嘴裡,這對婆媳的關係這幾年一直在惡化。

  無論是在屋裡近身伺候的僕人,還是在外面的僕人,聽見餐桌上久違的各種笑聲,都不由得也笑了,沈侯府的寒冰,終於化了。

  吳怡沒想到被祖父母寵著長大的保全會表現的這麼成熟,他哄著肖氏多吃東西,逗著肖氏多說話,到了晚上的時候又親自給肖氏蓋被子,當肖氏睡著了的時候,他們母子同時退出肖氏的屋子。

  吳怡幾乎在出門的一瞬間就抱住了保全,“保全兒啊,還記得娘嗎?”

  保全兒聞著吳怡身上的莫名熟悉的味道,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忘了也沒關係,是娘不好。”吳怡用臉頰摩擦著保全的臉蛋。

  保全兒就這麼摟著吳怡,他是個因為父母不在身邊,而早熟敏感的孩子,雖然有祖父母的溺愛和保護,那種不安的感覺一直縈繞在他的身邊,在母親抱著他的時候,他終於感到自己腳踏到了實地上,“娘……”

  “好,好保全兒。”

  保全的奶娘一直等在旁邊,看見他們母子重逢,也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二奶奶,您不如今晚把保全兒帶回去吧,天亮前送回來就行。”

  這事說起來竟像是萬分可憐一樣,母子兩個分別多年,想要在一起呆一宿,居然要偷偷的。

  沉思齊給沈岱念完書回屋,看見的就是枕在吳怡腿上的大兒子,還有摸著兒子頭髮的吳怡。

  “我走的時候他還那麼一丁點大,如今長這麼高了。”沉思齊坐到了床邊,摸著保全的頭髮。

  保全的成長成程中,對於父親該有的印象都不怎麼好,沈見賢漠視冷對長生,三叔沉思仁對三弟也是一般般,沉思齊則是完全不同的形象,他溫和,說話總是比別人聲音輕一些,也不吝惜於抱著他,或者是跟他說話。

  “爹。”保全半睜開眼,摸著沉思齊的手。

  “乖。”沉思齊摸摸保全的額頭,“不發熱了?”保全臉上的印子甚至都消得差不多了。

  “沒事了。”保全說道。

  “怎麼一直沒看見大嫂?”吳怡總算能抽出空問沉思齊馮氏的情形了。

  “大嫂已經臥病在床很久了,一陣明白一陣糊塗的。”

  沉思齊嘆道,“大哥這一家子,太可憐了。”

  吳怡也只剩下嘆息了,“明天我回娘家之前,去看看大嫂。”

  “嗯,我是小叔,有些話不好說,大嫂又跟娘家的人不親近。”

  沉思齊一邊說一邊往床上躺,“保全兒今個兒睡這兒吧。”

  保全幾乎要樂得飛上天了,他能跟父母睡在一起這件事對他來講像是美夢成真了一樣。

  他左手握著吳怡的手,右手握著沉思齊的手,興奮的以為自己永遠都睡不著,實際是沒過了一柱香的時辰就睡著了。

  等到保全睡了,沉思齊才對吳怡說了件兩個人都想到了,一直沒有說的事:“父親今天跟我說……爵位的事了。”

  沈見賢沒了,長生也沒了,剩下的就是他這個嫡出的弟弟,洪宣帝雖然恢復了他的功名,但是讓不讓他承爵還是在兩可之間的事,在他下面就是庶弟了,庶出子承爵的不是沒有,但是難上加難。

  “父親怎麼說?”

  “他說要進宮求聖上的恩典,讓我承爵,說若是不行的話,就讓咱們過繼個孩子給大嫂,隔代傳爵。”

  吳怡忽地一下坐了起來,“不行!”讓她的孩子叫她嬸娘?這事絕對不行。

  “我也是這麼想的。”沉思齊說道,“所以我說了另一條路。”

  “什麼?”

  “過繼二叔家的思智或者是思禮。”本家沒有嫡子可以承爵,過繼嫡親兄弟家的嫡出子也是成的,這種作法遠比過繼吳怡這一支的嫡出子到馮氏名下,隔代傳位要靠譜。

  “侯爺又是怎麼說的?”

  “他說……”沉思齊沉吟了一下,“他說日後太子繼位,天下最貴的兩家莫過於吳馮兩家……再說了,隔了個房頭,他終究不願。”

  說到底,思智或者思禮的血統不夠高貴,在日後幾十年的爭奪中,不如沉思齊或者是沉思齊和吳怡的孩子,卻叫馮氏為母親來得得天獨厚。

  吳怡咬了咬嘴唇,“咱們在這裡說什麼,都抵不上聖上的一句話。”

  這事還有一個人的意思必須顧及,那就是洪宣帝,“我回家去問我父親。”

  實際上吳怡這個時候已經打定了主意了,沉思齊承爵或者是過繼沉思智、沉思禮中的一個,過繼她的孩子出去——她倒是寧可一輩子呆在遼東不回來了。

  “對了,還有一個事。”沉思齊忽然說道。

  “什麼事?”

  “恂郡王府的世子沒了。”

  吳柔抱著襁褓中的次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世子染了痲疹病故而強壓抑在心裡的興奮被一下子打散了。

  肖王妃就那麼高高在上的坐著,帶著某種冷意看著吳柔,“吳氏,你可是不願?”

  “王妃娘娘能這般抬愛令珏,實在是令珏的福氣。”世子沒了,肖王妃要收養她這個側妃所生的次子,確實是抬愛了,可是她的兒子,就這樣……

  “我不是要搶你的兒子,我只是瞧著令珏惹人喜愛,想抱過來養幾天,不光是你兒子,還有苗氏生的令玷我瞧著也喜歡,也讓她抱過來了。”

  只是抱去養,並不是說充做嫡子,同樣被抱去養的還有只是侍妾身份的苗氏的兒子……

  吳柔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勒到了她的脖子上一樣,讓她喘不過氣來,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反抗,她甚至笑了,“無論是令珏還是令玷都是王妃的兒子,王妃樂意養自然是孩子們的福氣。”

  “你能這樣想就好,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把令珏留下,等下叫人把他的隨身之物送過來就成了。”

  “是。”吳柔臉上的笑都沒有消散過,甚至帶著絲喜意,忍,她修練了十幾年,學會的最重要的一課就是忍。

  馮氏的房間裡散發著久病纏身的人所居的地方,那種讓人覺得呼吸都困難的藥味,吳怡進了屋,看見的是坐在床邊像是木頭人一樣的馮氏,馮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眼神比肖氏還要空洞十倍,肖氏還有次子,還有孫子、孫女,馮氏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了。

  馮氏坐在屋子裡發呆,她這一生出嫁之前十幾年,竟是最快活的日子,出嫁以後,與夫不合,她爭過,她求過,她拚命彰顯自己後族嫡長女的身份,給自己撐臉面過,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卻因為娘家的事夫妻徹底決裂,連累兒子不得生父待見,她耗盡心血盡心將兒子養大,好不容易兒子進了學,會讀書寫字,會體帖母親了,卻被一場痲疹奪去了命,丈夫也跟著去世了。

  她現在已經絕望到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是恨天恨地了,“有福之人不用忙,後邊的半句是無福之人跑斷腸……張道長,我總算明白你的話了。”

  “大嫂。”吳怡輕聲召喚著馮氏。

  馮氏抬頭看一眼她,半天沒有說話,馮氏身邊的丫頭福了一福,“二奶奶見諒,我們大奶奶傷心迷了,認不得人了……”

  吳怡點了點頭,跪坐在馮氏床邊,“大嫂,是我,我回來了。”

  馮氏像是略有所動,低頭看了吳怡半天,終於握著吳怡的手哭了出來,“是你?你怎麼才回來!”她摟著吳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回來晚了!回來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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